【聯合報╱劉克襄】
寶藏巖規畫為國際藝術村後,晚近陸續開放空間,一些藝術表演活動也在其中進行,我自己即有兩回的藝文導覽和朗讀。但參與後,不免有些感觸想跟大家分享。
這個年代到底要如何看待寶藏巖,且放在台北文化空間的哪個位置呢?以目前的現況,明顯地都拘泥於戰後的短暫歷史,也縮小了自己的可能格局。
先說村落的整建情形。五年前,開始有此一共生聚落的構想時,不少建築學家和藝文工作者站是站在反對立場,企圖阻止公部門重新規畫這塊都會偏遠的違建聚落。他們非常憂心,國際藝術村的構想會跟在地榮民和弱勢族群的生活形式產生衝突,甚而導致此一邊緣小村的庶民記憶被消抹。
現今看來,在文化局委託單位規畫的施工裡,明顯地納入這一反對聲音的建議,儘量將硬體的現況保存,甚至包括尋常老樹等自然空間的內涵,都給予相當的尊重。
大致說來,村子的前半部分,延續了當年小房小屋的窄狹空間,以及巷弄的怪異彎折和崎嶇。村子上下錯落的特殊美學,大體仍展現。原先的部分住民,也集中在村子一角,繼續過去的生活。村子的後半段,有鑒於建築本身結構的安危,不少屋宇的空間有大幅改變,恐怕亦是不得不然的事實。
但這一變革,主要集中在小村巷弄和周遭的整建,疏忽了村後的觀音山,以及寶藏巖古廟。從文史工作和觀光旅遊的角度,我覺得這兩處都缺一不可,應該在日後加以整合。
首先,寶藏巖和圓山、芝山巖、仙跡巖一樣,都是台北盆地裡的孤獨小山頭。海拔雖不高,史前文化豐富。過去它們也以「巖」為特色,吸引了不少騷人墨客前往參訪,甚至修葺建屋,避市井於此。
這些地點後來也成為台北盆地的重要地標,清末和日治時期更是如此。這是過去的小山美學,不同於現今郊山步道的行走。只是時隔事移,如今都沒落了。
寶藏巖尤其被疏忽。古廟前的小溪,如今看來很不起眼,彷彿臭水溝。過去,可是一個舟楫往來的河港。古廟的供奉和祭祀者,遍及新店溪和景美溪上游的村落,信徒們以前常搭船來此拈香拜佛,此一生活圈跟文山包種茶的移墾有著密切的關係。
除了此一河港,不遠處的永福橋下,當年還有一座被市民遺忘的小港,跟對岸的永和彼此有船筏往來。河港不遠,觀音山旁的石壁潭,更是一綺麗的自然景點。風貌不下碧潭,好些文雅士常來此泛舟吟酒,或瞻仰古廟,留下精彩的詩句。
如今河港竟被改建為水泥階梯的親水空間,莫名地修築了十二尊生肖,遙望對岸的公園。既有的歷史完全被漠視,也切斷了古廟和新店溪的連結。而新店溪下游,原本有八九個津渡點,應該是其河岸的文化特色,卻也因為隄防高築,被摧毀殆盡。現今能夠看到的津渡和自然風景的河段,大概只剩下寶藏巖,連接到石壁潭這一段。這麼重要的歷史意義,試問現在的整建有考慮此一內涵嗎?
寶藏巖做為一個新的藝文空間,下一個階段的拓展,恐怕得連結這些既有的歷史文化資源,繼續擴充它的功能,才能和鄰近的公館商圈和山後的自來水廠園區,產生更活絡的互動。
目前的寶藏巖狀態,乍看很孤立,好像回到某一史前時期,只是台北湖中的一座小島。小山美學和津渡文化,明顯尚未被注意。(作者為自然生態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