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觀精要

根登曲佩著

 前言

南凱諾布著

  根登曲佩大師,二十世紀譽滿雪域藏區的偉大學者,他不僅精通般若、中觀、因明、俱舍、律藏等佛教顯宗的五部大論;而且對文學、歷史、語言、哲學等各種現代新興的學科,均有很深的造詣。根登曲佩大師一生非凡的事蹟,在各種各樣的傳記出版刊物中,有詳細的記載。故此,無需我在這裏作更多的介紹了。

  根登曲佩大師,對佛教顯密二乘深邃的內容,有其獨到的領悟。從他所著的《中觀精要》中,我們便可以領略到其思想的深邃與精練。根登曲佩大師,通融顯密大意,他把佛教思想的要旨,與龍樹菩薩中觀思想的真實內容,恰如其份地表達出來。因此,任何一位探求佛教真諦的人,不論是信徒,還是探討學術的研究者,只要懷著一顆不帶偏見的公正之心,認真研讀這部偉大的著作,一定能對佛教教義的真實內涵,產生一個清晰明朗的認知。

  遺憾的是,一直到今天為至,這部清晰而簡明地闡述中觀思想要旨的偉大著作,只能為那些精通西藏語文的人們獨自享用。不懂藏語文的外國學者,雖然誠心地苦苦尋找佛教的真諦。但是,他們一直沒有機會能夠欣賞到這部著作中所隱含的妙趣。今天,來自安多的著名學者白瑪旺傑先生,意識到這種事實所造成的缺憾。於是,他克服種種困難,把這部偉大的著作首次翻譯成中文,呈獻在華語世界的讀者面前。這樣,華語世界的讀者們,也能夠直接感觸到根登曲佩大師的思想脈搏了。這本著作的翻譯,意義深遠,功德無量。在此,我向譯者白瑪旺傑先生,以及對他所付出的勤勞表示最大的敬意。

  隨著這本翻譯著作的出版發行,我誠心祈願,所有尋求佛教理義的人們,能夠如願以償,了悟通達佛教的真實思想。

  吉祥圓滿

  西元二零零二年元月二十日

 


 

根登曲佩大師略傳

白瑪旺傑著

  二十世紀,西藏歷史上群賢輩出,人才濟濟。然而,根登曲佩大師,以他卓越非凡的天才與精深廣博的學識,成為西藏近代史上最出類拔萃的學者。他直接受了傳統經院的完整教育。又不拘泥于傳統的束縛;他流覽現代各種學科,掌握數種外國語言,成為西藏歷史上的第一位“現代學者”。他是一位飽學佛教五大部的班智達,天賦很高的藝術家,才華橫溢的詩人,辯才無礙的邏輯學家,博古通今的歷史學家,傑出的翻譯家……。然而,其放蕩不羈的個性與離經叛道的思想,又使他成為現代西藏歷史上最具爭議的人物。

  一九零三年,根登曲佩大師出身在安多熱貢(Amdo reb gong)地區,一個叫雪邦的小村莊,父親阿賴傑頗,一位舊譯密派的瑜珈行者,主修寧瑪派的“龍欽心髓”,是根登曲佩幼小時代的啟蒙老師。母親白瑪姬,一位受苦耐勞的普通藏婦。小時候,家裏人叫他任增南傑(rig 'dzin rnam rgyal)。

  七歲時,父親突然病逝,留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不久,著名伏藏大師,索甲仁波切(Gter ston bsod rgyal)應邀來到安多地區,在省府西寧講授密法。根登曲佩母子兩人也跟著眾人去參加法會。在聆聽佛法的數千人當中,索甲仁波切一眼認出這位靈異的小兒童,是甯瑪派高僧多劄(rdo brag)活佛的轉世靈童。於是,索甲仁波切喚這位幼童到自己的法座前,像一位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仁波切緊緊握著幼童的小手,與他進行親切長久的的寒喧,並在次日,特為他舉行“長壽佛”的灌頂,並贈送一條哈達。之後不久,這位年僅七歲的小幼童,便進入迪劄寺,削髮為僧,取名為根登曲佩。

  迪紮寺(rdu tsha dgon pa)是安多地區的一處古刹名寺,雖然是一處黃教格魯派的道場,但,其自由開放的學風,吸引了很多不同派別的學者。這裏,教戒嚴謹,學風濃厚,尤其以哲學辯論著稱。安多地區的很多名僧都曾在這裏學習過。根登曲佩自幼天資聰穎,初入迪紮寺,就已經顯露出其非凡的才智。九歲時,他完成的一首古體藏文詩,成為人們爭相傳誦的傑作。三年之後,轉學到安多地區最大的佛教學府---拉蔔楞寺院(bla brng dgon pa),主修因明邏輯,般若中觀等。他智慧具足,通達經典,常常在因明辯論中顯示過人的才智。在一次佛理大辯論中,他甚至對拉卜楞寺作為教材的最高經典提出質疑,駁得維護最高經典的佛教權威們,個個啞口無言。“善辯智者根登曲佩”之美名,在拉蔔楞寺各學院的喇嘛僧侶當中不脛而走。

  二十四歲時,根登曲佩遠離家鄉,來到西藏首府拉薩,進入哲蚌寺學習,師從喜饒嘉措(Shes Rab Rgya Mtsho,1884-1968)大師。(喜饒嘉措大師,當時西藏佛教界的最高權威,十三世達賴喇嘛的至交。後來,中共取得政權之後,他曾出任過“中國佛教”協會主席與青海省副省長等高職)。根登曲佩與喜饒嘉措大師,都是極富鮮明個性的兩個人物。根登不是喜饒的崇拜者,而是喜饒大師的畏友,他經常在課堂上向喜饒大師嘲諷、發難;而作為全藏第一流學者的喜饒大師,性格剛烈,瀟灑不羈,能言善辯,也不會輕易屈服根登曲佩的挑戰。於是,安靜的課堂,常常成為他們師徒兩人進行激烈論戰的辯論場。為此,根登曲佩後來追述道:“儘管喜饒嘉措大師裝著在給我教書,但他教不了我什麼,我反駁他提出的任何觀點,我們之間常常發生辯論,為此,他從來不叫我的名字,而直呼我為“瘋子”。

  像所有的天才人物一樣,根登曲佩生性不喜歡在課堂上苦讀死書,在哲蚌寺的七年期間,他沒有花費很多心思在佛教經典的研習之上。但他喜好辯論,常常向權威提出挑戰與詰難,進行辯論。有一次,他來到辯經場上,直接向聞思學院的大堪布提出挑戰,經過一陣激烈的辯論,大堪布無言以答,只得低下頭來屈服了。另外,根登曲佩還擅長畫像,特別對素描,更具獨到的修養與深厚的功底。他所畫的佛菩薩神像,莊嚴逼真;他所描的人物肖像,微妙維俏。在哲蚌寺學習期間,以及後來在尼泊爾,印度等地遊旅考察的日子裏,他曾給別人畫過素描像,來解決當時的“生計糊口”。但是,他從來沒有賣過一幅自己所畫的佛像給別人。可見,根登曲佩人格之高尚,以及他對佛菩薩發自內心的敬崇。

  根登曲佩好學執著,但從來不追求“虛名頭銜”。他認為一個真正的學者,不需要用“學位”等頭銜來粉飾裝點,他說“如果精通顯密經典的內容,就應該把佛教的義理,實踐於日常生活的善惡取捨之上,追求“格西”之虛名,有何利益?就在臨近拉薩“祈願大法會”的時候,根登曲佩放棄參加考“格西”學位的機會,毅然離開哲蚌寺,開始遊學四方。一九三四年,離開哲蚌寺之後,根登曲佩便陪同印度梵文學者羅侯羅(Rahula Sankrityayana,1893-1963),在藏北熱振寺,潘波等其他佛教名勝古跡,進行旅遊考察,尋找古代時遺留下來的梵文經典著作。之後,他們途經薩迦等地,一同前往尼泊爾、印度。在這段共同旅行的日子裏,根登曲佩開始從羅侯羅學習梵文,他們成為生死至交。抵達印度之後,根登曲佩開始撰寫《巡禮周國記》,詳細介紹遊歷途中的見聞,以及西藏、印度、尼泊爾、斯裏藍卡等國的人文歷史。次年,根登曲佩再次陪同班智達羅侯羅與另外一名印度學者,返回西藏。在薩迦、夏魯等寺院進行為期六個月的考察。

  後來,根登曲佩從一位來自錫金國的天主教老修女那兒開始學習英文,在那位老修女的指導下,根登曲佩僅在短短六個月的時間裏,便通過了英語大學入學所要求的考試。之後,在俄國藏學家,佛教學家喬治羅雷齊(Gerge Roerich, 1902-1961)的請求下,根登曲佩與老修女一同前往印度庫魯(Kulu)地方,在那兒他們共同把法稱論師的《釋量論》譯成英文。另外,根登曲佩還幫助喬治,完成藏族歷史名著《青史》(deb thar sngon po)的英文翻譯。

  根登曲佩在印度總共生活了十二年,其中一年多時間是在斯里蘭卡度過的。在那兒,他學習了古老的巴厘文,並把著名的《法句經》(Dharmapada),直接從巴厘文翻譯成藏文。在印度期間,根登曲佩還從庫諾喇嘛丹增堅參(Bstan 'dzin rgyal mtshan)處學習梵文。庫諾喇嘛對根登曲佩敏銳的才思驚歎不已。他說:“我用一個星期中方能記住的梵文經典,他卻用一天的時間,便能滾瓜爛熟了”。

  這段時期,也是他創作與翻譯的高峰時期。他把《沙恭達拉》(Shakuntala) 、《羅摩衍那》(Ramayan) 、《信仰瑜珈——黑大自在天之歌》、《事業瑜珈》、《度母的聖言》等九部古印度文學名著從梵文譯成藏文,他把西元七、八世紀寂天(Shantideva)論師的《入菩薩行論》中的智慧品,由梵文翻譯成英文。應西藏政府的要求。他還把大英帝國的軍事口令翻譯成藏文。著有《唯識概論》、《古印度非佛教哲學思想論》、《簡論外道內部之分歧》、《中觀精要》、《世界廣論》、《天竺遊記》、《白史》、《欲論》、《經血研究》、《三十頌與自性論》、《藏文古體詩的疑難》、《致卓瑪央宗》、《度母禮贊》、《思無常之歌》等四十多部著作與文章,內容包括宗教哲學,語言文字,歷史掌故,地理風貌,醫學藥術,情欲性愛,花草樹木,詩歌藝術。

  一九四五年,根登曲佩回到闊別多年的西藏。在拉薩,他幫助蒙古學者格西曲紮(dge bshes chos grags)編著一本兼收百科的當代《藏文大詞典》;在貴族少爺霍康索南班覺(Hor kang bsod nam dpal 'byor)的贊助下,他的歷史名著《白史》(deb ther dkar po)在拉薩問世了。許多慕名而來的求學者,經常到他的住所,向他求教哲學、歷史、語言、宗教、詩歌、外語等各種各樣的問題。在這些求知者當中,有身披袈裟的喇嘛格西,也有俗裝打扮的文人學者,其中不乏社會名流。達瓦桑波(zal wa bzang po),是一位來自康區的甯瑪派高僧,他拜根登曲佩為師,從根登曲佩處學習中觀哲學。後來,達瓦桑波把《中觀哲學》的講稿內容,整理成冊,刊印為《解析中觀精深奧義的嘉言——龍樹思想莊嚴論》(Dbu ma'i zab gdad snying por dril ba'i legs bshad klu sgrub dgongs rgyan )簡稱《中觀精要》,在拉薩與印度噶倫博兩個地方先後出版。該書一出版,在整個藏區,引起悍然大波,成為近代西藏佛教史上,最具爭議的一本佛教哲學著作。

  在根登曲佩返回西藏的第二年,即西元一九四七年,他突然遭到西藏政府的囚禁。當時的實權人物索爾康(zur khang dbang chen dge legs),控告根登曲佩是一位共產主義分子。但是,根登曲佩被捕的真正原因,可能與他在印度噶倫頗期間,結識一批具有現代改革意識的藏族青年有關。在那兒,他直接參與這批青年人的活動;翻譯,宣傳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思想;起草“西藏議會憲法”草案,企圖以民主方式改革當時的西藏政體。這些活動,無疑地激怒了當時攝政時代表貴族利益的政權。另外,根登曲佩充滿叛逆的個性,與放蕩自由的思想,也與傳統經院學派哲學中的保守思想格格不入,他成為保守思想眼中的異類。然而,談到自己為何被遭拘捕時,根登曲佩認為,他的被捕完全是英國人的陰謀,因為他所研究的西藏歷史,證實了西藏是一個獨立的國家,並且證實了其疆域曾經擴展到印度的境內,英國人害怕中國人佔領西藏之後,會把西藏現有的疆域包括印度部分統統規劃在自己的版圖中。所以,以“共党分子”的罪名,把他囚禁起來。

  當局把把根登曲佩關押之後,就開始在他的住處翻箱搗櫃,搜索所有的手稿檔,以期獲得所謂的“罪證”,但是,除了一箱子的書籍之外(這一箱子書是一生輕財的根登曲佩所擁有的全部家當),他們在他的房間裏沒有找到任何罪證。於是,就採用拷打來進行逼供,根登曲佩否認所有強加在他頭上的莫須有的罪狀。然而,那是一個預謀良久的陷阱,不管根登曲佩多麼無辜,多麼清白,他不可避免地被捲入那場陰謀之中。在漫長的牢獄生活中,他開始成為一個嗜酒如命的酒徒與煙癮子,整天以酒精與煙草來刺激,麻醉自己所遭受的屈辱與不公。在監獄裏,他還與一位來自藏北的文盲牧羊女住在一起,酒過耳熱,興致所達之際,偶然還寫一兩首詩,來抒發內心厭世的情緒。就這樣,他在監獄裏生活了整整兩年多。到了西元一九五0年,當十六歲的十四世達賴喇嘛執政,宣佈釋放所有在押的犯人之後。根登曲佩方能同其他犯人一樣,獲得了自由。但是,此時走出監獄之門的根登曲佩,已非昔日放蕩瀟灑的他了,他被完全摧殘了,他衣衫爛褸,篷頭垢面,步履蹣跚,消瘦的身體像一根柴杆,活像在山洞中苦修的“米拉日巴”。兩個多月,他拒絕梳洗,滿頭淩亂的頭髮長到腰間,一副頹喪,潦倒的形象,使人見了心中寒栗。他形容自己像一個“琉璃寶石”,被石頭砸碎了,永遠也回復不到原來的樣子。

  然而,不幸與悲慘的遭遇,不曾剝奪他善辯的天性。他依然是一個思維敏捷,辯才無礙,時時嘲弄附庸的反叛者。有一次,哲蚌寺的五位格西到他簡陋的房間造訪他,他從窗戶遠遠看到他們進來,心想這次要好好戲弄他們一番,便立刻叼起一支煙抽吸,在五位格西剛剛踏進他的門框時,他故意到佛壇前把煙灰抖在一尊佛像上,五位格西見狀,大驚失色,驚呼道:“你瘋了,豈敢如此造孽”。而根登曲佩卻反問到:“佛,跟你我一樣,也有苦樂的感受嗎?”五位格西聯合起來與他進行辯論,最後還是被他駁得詞窮理屈,五位格西一個個啞口無言。其中一位格西還在事後承認道:“我學了一輩子佛學理論,自以為是滿腹經綸,但,自碰到根登曲佩之後,便覺得自己連佛教入門的歸依也不懂,真是虛度一生了,慚愧呀!”

  無節制的煙酒,使他的健康狀況日益惡化。儘管達賴喇嘛的私人醫生,親自為他診斷治療,但此時,他已病入膏肓,任何高明的醫術,均無回天之力了。兩年之後的一天,也就是他彌留人世的最後一天,他把自己最親近的一位學生叫到病床前,讓學生給他念誦宗喀巴(dzong ka ba)大師的《緣起贊》(bren 'brel bstod pa )與米龐仁波切(mi pam ringpoche)的《大圓滿祈禱文》(rdzogs chen gyi gzhi lam 'bras bu'i smon lam)。聽完之後,他欣慰地說:“太精彩了!我這個瘋瘋顛顛的人,算是沒有虛度此生,我已經領略到了世上最精彩的東西。現在,聽說在這個世界的下面,有一個非常有名的地方,不知去那兒看看會是什麼樣子?”……天黑之後,學生回家去了,當這位學生在次日早晨返回時,卻發現自己的老師在他回家後不久便過世了。一顆偉大的心臟就這樣永遠地停止了跳動。這年,即西元一九五一年,這位英傑年僅四十八歲!!!

 



中 觀 精 要

根登曲佩著  白瑪旺傑譯

 

  我們所認為的一切“是”與“非”,都是依照“是非”在我們心中的顯現來確定的。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一種確定“是非”的其他方式了。因而,當有人問道:“這是否存在”時,對方回答:“這是存在的”。一問一答,實際上,是甲某在探問乙某:在你的心中顯現出來的是“存在”還是“非存在”。乙某所答的“存在”二字,實際上也是表達一種思想,即:“在我心中顯現出來的是存在”。如此類推,有關“善與惡”,“好與歹”,“美與醜”——等等。所有提問的根本目的,純粹是為了探知對方的想法而已。對方所作的肯定回答,也純粹是對方,依照自心中產生的想法來確定的。因此,兩個意見相異的人,會因他們各自秉持的觀點不同,而將無休無止的諍論下去。至於他們達到一致的意見時,雙方才會善甘甘休。當他們的意見達到一致時,他們將會把所共識到的問題,歸納到“存在”、“知識”、“真理”等範疇之內。這樣,對同一問題持相同觀點的人數越多,該問題也隨之越具“分量”,變成“重要”的啦。但是,任何一個與此相異的觀點,將會被斥責為“邪說”或“錯亂感覺”,遭到多數人的圍攻與唾棄的。

  有兩種方式可以使相互分歧的意見達成一致:一、根據某一經典:譬如,兩位穆斯林信徒在爭論駱駝之肉可否食用,但當他們讀到古蘭經中記載“駱駝之肉可食”的開許後,兩人之間的爭論便會自然平息下去。他們會在“駱駝之肉可食”之上達到一致的觀點。二、根據某種邏輯事實:譬如,甲乙兩人爭論山背後有沒有火,如果甲乙雙方親眼目睹到山頂上冒著煙時,也會在冒煙的事實之上,肯定山背後有火,從而達成一種共識。總之,通過眼識看見同一個事實,達到共同的認知,乃是我們人類所與生具有的特性。但是,我們是否可以根據多數人有相同的觀點,便認為多數人的觀點,是一個永恆不朽的真理呢?答案是否定的。因為在一個人人患有黃膽性肝炎的地方,所有的人都會將白海螺視為黃色,而不是白色。但是,白海螺依然是白色的海螺,它不會因為患有眼疾的人,視其為黃色而變質成黃色的啦。因此,不用說數百人,數千萬人,所有的人類,甚至三千世界的所有生命,集合在一齊也不能夠改變海螺是白色的事實。所以,我們所認為的“有”與“無”,“是”與“非”,僅僅是“有無”與“是非”,在我們心中的顯現而已。因此,數百數千個意見相同的人集聚在一起,他們所認為正確的東西,便會自然成為一種不可撲滅的真理。而任何一個與其唱反調的聲音,就會遭到誹謗,被斥為“邪說”了。

  一般我們講到的“有”或“存在”等,是那些能夠在我們心中可以顯現的部分。而“無”與“非存在”則是那些不能夠在我們心中顯現的部分。“即非有,也非無”的法性,則應當屬於後者之列,而非前者了。

  《四百頌》中記載(1):“是故世間眾有情,莫不變成瘋子焉”。月稱菩薩對上述詩偈進行注解時,用一個極為精彩的例子,說明相同觀點的多數人,是如何將持反對意見的少數人變弄成虛假不實。故事講到,很久以前,某國有位精通占術的算命先生,一日,他跑到國王面前進言:“七天之內,將有一場大雨,任何一個人,只要雨水進入口中,將會統統變成瘋子”。國王聞之,立刻派人把自己飲水專用的井口蓋的嚴嚴實實,不讓一滴雨水落入井中。而臣民百姓則沒有國王的條件,雨水進入到口中,他們一個個地變成瘋子了。此時,舉國上下,唯獨國王一人保持清醒。但國王的行為舉止,在臣民們的眼裏就變得怪誕異常。於是,臣民們就異口同聲地斥責國王,並譏諷國王才是真正的瘋子。最後,出於萬般無奈,國王本人也就飲雨水同流合污到瘋子之列了。

  我們從無始生命的輪回中,如此深深地陷入並沉醉於無明之中。的確是名副其實的大瘋子。因而,對於像我們這樣的瘋子所確認的“是”與“非”,“有”與“無”,又有什麼可以憑信的呢?這樣的瘋子即使千百萬人湊在一起,也不能使他們所堅持的“是”或“非”變成有根有據的實事啦。

  當我們仔細地考慮一下我們所認為的“有無”,“是非”等時,我們會發現,這一切無一例外地,都是由我們自己的心來確定的。

  那麼,我們是否可以信賴自己所認為正確的那些東西呢?答案仍然是否定的。因為我們的心就像一位庸俗的算命先生一樣,他滔滔不絕,滿口胡言亂語,所言完全不著邊際,但是,有時候,像瞎貓兒碰到死老鼠似的,偶爾也能說中一二。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能夠體會到這種飄忽不定的心思;早上認為是可靠的東西,到了下午又覺得已不可靠了;上半生認為是正確的東西,到了黃昏暮年,則會覺得完全是一件荒唐可笑的事情;十萬穆斯林敬如聖明的東西,在十萬佛教徒看來,是何等的謊誕不經。人們就這樣將各自信奉的經典與自以為接近真相的邏輯,當成一種不可摧毀,堅如金剛的盾牌,並堅持認為惟有自己信從的祖師,才是最終的皈依。

  既然觀點相同的多數人不能夠判定真理,那麼,誰是真理真正的判決者呢?如果說一個權威的準則,才是真理的判決者的話,那麼,“權威的準則”又是什麼?是眼睛直視一樁柱子時,能夠如是看見柱子的那顆心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你又如何能夠證明此心是真實的呢?在沒搞清楚柱子是否存在之前,我們不可能得知,此心是否是一個合格的判斷準則;在沒有肯定此心是否是一個“權威標準”之前,我們也沒有辦法知道“柱子”存在與否了。

  如果我們以眼睛看到柱子,雙手觸摸到柱子,並且在旁邊的朋友也同樣看到柱子,作為柱子存在的理由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所謂“柱子的存在”僅僅是由於手和眼睛,加之朋友之所見之下,產生的一種“共識”。你不可以僅憑這一點,就證明柱子是存在的了。因為,當我們眼睛昏花錯亂時,你不可能保證你的雙手與你的朋友就不會不受相同的影響的了。患有黃膽性肝炎的兩個人,視白海螺為黃顏色的人,即便他們以手觸摸白海螺,依然是錯誤地認知,但海螺仍是白色的。

  有些人會羅列出數百種“有無”,“是非”的原則,並危言聳聽的宣佈:“這些原則是由佛陀、龍樹菩薩以及古印度的大乘師們規定的,非由我本人憑空杜撰。“但是,不管是佛陀的規定、龍樹的規定,還是大乘規範師們的規定。說到底,這些規定,皆由宣說者本人自己定制的。世上沒有一個聰明人士敢斷言道:“吾心不欺!”因此,我們用於衡量“是非”,“善惡”等標準的那些聖旨,不也就變成無稽之談了嗎。

  只要在輪回當中,我們所認為的一切,都是由這個靠不住的心來作出決定的。但對於超越世間,不可思議的究竟法性,同樣用這個心,去編造一系列思維模式,並強加一些概念,武斷地做出決定的話,豈不是有點太過分了嗎?

  是故,在整個被謊言與謬論充斥的世界裏,我們也只能依靠這個荒謬、虛假的心,來認識周遭的一切了。但是,欲誠心探求真理的人們,首先應該清楚地明白:這個荒謬不實的心,是不中用的啦。

  如果我們能夠徹底印證,此心為“真實”“不謬”的話,便可以據此來證實,判斷其他的一切現象。但是,人們宣稱自己的心是“正確”與“實在”時,往往只是一種頑固與驕誑的情緒在隱隱作怪。對此,月稱(3)在《入中觀論》(4)寫到:“僅憑一句真理之故,是真理也。不能夠將原本荒謬的東西改變成真理。”所以,無論我們是如何頑固地堅持自己的私見,“荒謬”仍然是“荒謬”,永遠不能改變成真理。

  凡夫俗子,其心顛倒迷惑,我們也就不怪罪什麼了。但像佛護(5)這樣的大智者,所宣稱的“外境存在論”,被無著批得體無完膚;而無著(6)所宣稱的“遍計所執不實有,而依他起性則實成”,卻也遭到後世中觀派大師們的冷嘲熱諷。可見,對這些學貫古今的超級大師們,我們也不能輕易信之,更何況對一般人士呢!有詩言:“嬰幼年少至垂暮,變化莫測心不定,歷歷經驗切身受,孰人還信當下心?”

  既然,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是可以信賴的,那麼,如何是好呢?誠如前面所述,只要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服膺謊言,除了歸心虛假,除了在虛設的謊言之上創制一些莫須有的原則與信條之外,沒有其他任何選擇。

  如果有人認為,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山脈、大地、岩石、河流等,在我們成佛之後,所見依然相同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草的甘香味兒,只有驢子體內的意識方可感覺得到,一旦這種意識從驢子的身體內消失之後,驢子再也感覺不到草的甘香味兒了。公雞有一種測時報曉的意識能力,一旦此意識從公雞身體內消失之後,公雞再也不能知曉夜間的早或晚了。我們人類的所有知識,都是通過眼耳鼻舌身五種知覺來護攝的,如果在五識之上,再另加一個意識的話,我們對外面世界的認識將會更加開闊;如果我們額頭上的兩隻眼睛,不是左右橫向,而是上下豎立地長的話,我們所看到的外部世界的形象與顏色將會大大地不一樣的了。我們所認為的一切,都是由眼耳鼻舌身來提供的,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任何獲取知識的途徑了。所有的顏色與形狀,是由額頭上的雙眼來攝識的;所有的聲音,無一不是通過兩隻耳朵內耳膜的振動來聽聞到的。通常,人類在功能低下,作用有限的五識之外再添加一個迷亂的心,與其為伍,武斷地宣稱:“所有的知識盡在我的認識之內”,把那些沒能出現在自己心中的道理,歸結到“無”與“非存在”的概念之中。這將無疑是萬禍之根。

  佛陀曾清楚地表示,通過眼耳鼻舌身,遠遠不能體悟法性之實相。《三摩地王經》(7)中言:“眼耳鼻識非正量,舌與身識非正量(8),如此五識非正量,菩薩聖道何益有”。

  修持聖道的目的,在於瞭解一個沒曾經驗過的未知世界。但是,我們自以為認識到的“超世間法”,卻是以此岸世界,尤其是以人類本身的經驗為模式創造出來的。比如說,因為人類喜好珠寶,所以密嚴佛土的土地,房屋也被各種奇異的珠寶裝飾。佛報應身的三十二隨好相,實際上,也是一些人類所賞心悅目的裝束。

  讓我們仔細地研究一下佛報應身,以及諸天神的裝束,就會驚奇地發現,他們的裝束,純粹是古代印度帝王的打扮。雖然,諸《經藏》中一味的否認佛,以及諸天神的打扮不是由人類蓄意創造的。實際上,佛菩薩的道修功德,非凡夫俗子能夠測量臆想到的。但是,為了激發那些凡夫俗子對佛菩薩的喜樂、敬愛,引生他們的信念,就採取用世間尊貴的帝王相,巧妙地引導眾生歸心向佛了。

  假如說,佛陀是誕生在漢地的話,那麼,莊嚴佛土的報應身,將一定會是一位留黑色長須,身穿龍袍的漢人模樣。如果佛陀是出身在藏地的話,在莊嚴佛土,將一定會有一口直徑五佰由旬的大茶桶,裏面盛滿由如意寶牛的奶汁與如意寶樹的葉子煮成的奶茶。由此可見,我們對佛與佛陀世界的描繪,僅僅是表現我們凡夫俗子的一種願望而已。但佛的真正含義是什麼呢?誠如月稱菩薩所言:“啊!世尊!吾等不能夠領悟您深奧的密意”。佛的密意是不能用語言來宣說的,即便宣講出來,遠非我們凡夫的智力能夠領達到的。所以,如果我們對佛之不可思議的方面,能夠產生一絲敬畏的話,對佛所講的“永恆與刹那相等”,“極微與世界相同”等等,也應該生起一點淨信心才是。

  如果,我們把心當作一種衡量是非的尺子的話,心便會把“極微”,確定為物質的最小單位,也會把“宇宙”,確定為最大的物質形態。同時,還會確定,在小體積的“極微”中,不能容納大體積的“宇宙”。所以,不管佛的神通能力有多大,他也不能夠違背,或者破壞已成事實的原則。如果佛能夠把“宇宙”,放進“極微”之內的話,他能否以同樣的神通,把諸法改變成不待現於內心的“真實有”呢?他能否將眾生,一下地改造成佛呢?佛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因為眾生非佛,諸法性空之故。要不然,豈有佛力改變不了的現象呀。

  如果有人以僅僅宣佈“極微與宇宙相同”,便成為世俗真理的誹謗者,成為邪說的鼓吹者的話。佛自己也親口講過:“極微與宇宙,大小相等”,那麼,佛本人不也就成為一個十足的斷見,邪惡的實踐者嗎?總之,人們認為“極微”與“宇宙”,是兩個根本相違的反體。但同時又認為,佛是針對一些特殊的情況,才宣說“極微與宇宙同等”之理論。這說明我們在一般邏輯上,也是漏洞百出的。

  實際上,佛看出極微與宇宙的相同,並不是表明佛威力過大,把兩個體積大小不一的對等物,改變成等同之物。而是因為在佛的無二智慧性中,沒有我們眾生之大小相違的二元思想。佛穿透諸法實相,視大小平等一味。他從來沒有通過任何一種神通變幻的能力,把一個非存在的事實,說成是存在的了。

  在我們心中,有與無,是與非,大與小,善與惡等,是相互對立著的。因而,“極微之中不容宇宙”之說,也是由我們這個被冠以“正量”的心,創造出來的一大奇跡。所以,我們應該明白,真正在示現神通的不是佛,而是我們自己。

  《入菩薩行論》的序言中講到:“月稱菩薩曾經從圖中的母牛擠出奶汁,改變了人們執一切為實有的心。”如果這個現象世界是真實(量成)的話,圖中之牛就不會有腸子、肺、奶乳等之類的內臟器官了。從一個沒有內臟器官的圖中之牛,能夠擠出牛奶的話,說明月稱菩薩在誹謗緣起的道理,豈能說他是在改變人們的實執之心呢?

  《噶當師弟問道錄》(9)中記載:某日,阿底峽尊者通過神通變幻,把自己的整個身體縮小後,鑽進一個碗口大小的泥塑佛像之內。然後說道:“今天我所示演的這一切,在詭辯邏輯學家們的眼裏,是極其矛盾的。就讓他們這樣認為好了。諸法之本性不就是如此嗎(超越邏輯思維)?對此,我阿底峽敢在印度、藏地的所有智者面前立誓。”

  在我們眼裏,“非無,即有;非有,即無”。“有”與“無”不能並存,它們是直接相違的兩個反體,“即非無也非有”,在我們看來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人們高聲呼叫:“非小,即大,非大,即小”,“如果大與小無分別的話,因緣法則豈不就完全廢了嗎?”等,人們還認為“大小同體”的觀點,是對中觀應成派抉擇空性見時應當遠離的“八離戲論”的最大挑戰。顯而易見,這是因為我們無法超越“有與無”的局限,在我們心中能夠產生的也只是“有”或“無”,除“有與無”之外,我們再也不認識任何其他的了。但是,我們不能據此就否認那些在我們心中未能顯現的實事了。

  比如說,在藏北的邊遠牧區,除了牛羊的奶汁,人們對其他甜香的東西沒有任何經驗。所以,一提及甜香之物,這裏的人們一定會自然地說:“啊!那是牛羊的奶汁,除了牛羊的奶汁,沒有什麼甘甜之物的了。”在他們看來,不是奶汁的香甜之物,是完全不可能存在的。“非奶”與“香甜”,是最大的兩個相違反體。如果跟他們爭論說:除了牛羊的奶汁外,還有其他香甜之物的話,你在他們的眼裏,將會成為一個誹謗真理的荒謬論者。

  假設,對於一位除了王某和李某以外,不認識其他任何人的人來說,如果他肯定了屋子裏面住著一個人,並肯定了住著的人不是王某時。他便會不假思索地說,裏面住著的人一定是李某。因為他只認識王某和李某,所以,他會堅持地認為,屋子裏住著的人,不是王某的話,那一定就是李某的啦。

  我們的心就這樣地,在有與無,在是與非等等之間漂來漂去。無法在一個“即非有,又非無”之上定住下來。

  佛陀本人曾清楚地宣講:“中觀之道,即不落有無兩邊的中庸之道。”佛陀在《摩訶迦葉尊者品》中講:“謂迦葉有,是一邊;謂迦葉無,則是另一邊。有無二邊的中央之道,則是超越語言,思維的中觀道”。《寶積經》(10)載:“有無即是一爭執;淨與汙也一爭執,爭執不化痛苦因,無爭便能得解脫。”

  但是,現代的某些學者們,一旦耳聞到諸如“非有”,“非無”之類的教言時,馬上會就地打聽,這類教言,出自何人之口。如果得知這類教言,是由藏地古代學者們提出來的話,便會用惡毒的語言去攻擊、污辱,說這種學者是持斷見的蠢貨。但是,一旦聽說這些教言是佛陀和龍樹菩薩所講的話,就會馬上改變態度,說“非有,意指非真實有;非無,即指在世俗假有之上並非無耶。”他們使用這樣的文字,來修飾,補丁自己的觀點,企圖把佛菩薩的教言與自己的心意結合起來。實際上,他們這樣做,是害怕批評佛菩薩後,會被背上惡人斷見者的唐壞名聲。敢指責藏地古代學者們的話,則將成為挑戰權威的英雄漢。

  “非無”、“非有”、“離言”、“性空”等概念術語,在佛菩薩的經論中出現的次數,與在藏地古代學者們的著作中出現的次數,差不多一樣,幾乎不相上下。但一聽到藏地學者,提出一些諸如“法性本空,遠離言思”的觀點時,有些人就會馬上把它說成是瘋話、斷見,並加以抨擊。但是,也許有人會作出稍微謙恭的姿態,言:“雖然,藏地古代學者們,在思想見地上沒有什麼大的出入。但在闡述過程中,就沒有像宗喀巴大師那麼清楚罷了”。既如此,我們也可以這樣說:“佛陀在他所證悟的見地上,沒有什麼太大的出入。但在闡述自己的思想時,就竟講一些‘般若智慧,遠離思議’,‘有者,即屬性有;無者,即屬性無’之類的語言”。為此,格魯派的一些學者,又用一些美麗的語言粉飾說:“實成即是者,即屬性為實成;非有者,即屬性非有”。所以,我們為何不可以說,“佛陀本人的宣法講道方式,也不夠精確的了”呢?

  所以,如果想排斥上述觀點的話,就把古代藏人的觀點與佛的觀點一併排斥;接納他們的觀點的話,也一齊接納。請不要因為害怕被眾人唾棄而隨意改變自己口中之舌,去愚弄欺騙眾人。

  作為一個“真理”的追求者,首先應該明白,我們所認識到的一切,均無任何根據,純粹是一種心理的臆造。如果僅僅對這麼一丁點兒的瞭解,就感覺坐立不安的話,那麼,這種恐惶與不安,實際上,是對空性見地的一種原始懼怕。否則,人們沒有任何理由,如此這般地,把有與無、是與非、淨與汙、善與惡、佛與眾生、天堂與地獄等等,二元觀念,硬說成是“真實不欺”的因緣法則,並極盡所能地捍衛與護持。認為與因緣法則相違是斷見邪說,還說什麼“需要破除的並非因緣二論,而是在因緣二論之外的實成”。如此怪論,完全是出自於那些沉溺在文字遊戲中的學者們之口的。

  在他們看來,常常伴隨於我們心中的“自我意識”,不是我執,所以就不能破除。但是,什麼是俱生我執呢?假如一個人對你說“你是賊”時,你會馬上反駁你為什麼說我是賊呢!?”此時,一個赤裸裸的自我,從你的心裏躍出來進行自衛,那便是俱生我執。

  如果說,經常相隨於我們的這個意識,是正量標準的話。那麼,當聽到有人說“你是賊”時,在心中所產生的自我防衛意識,也只不過是加強了一點在我們心中的所謂正量標準而已。怎麼會是“實有執”了呢。如果說它是實有執,那麼,當別人說“佛非皈依處”時,我們立即會反問“佛為何不是皈依處呢?”這種本能的反應,不也是一種實有執了嗎?同樣,當別人說“此非瓶”時,我們本能式的反駁“這不是瓶子,又是什麼?”“我敢肯定這就是瓶子”,這種強烈的認同意識,也是對瓶子的實有執,怎麼會成為正量標準的了呢。故之,依他們來看,當意識處於微弱狀態時,此意識是正量標準。但當它發生了變化,成為一種強烈的意識時,便像一棵被風吹動的樹,倒向實執那一邊去了。這種(邏輯)不也太離譜了嗎?

  “證悟空性,首先要瞭解空性的障礙”這是一種極為普遍的說法。宗喀巴大師也說:“在沒有證悟空性之前,純粹存在與真實存在;真實非存在與純粹非存在之間,是很難區分開來的。”他還認為,中觀應成派與中觀自續派之間,很難找到共識的最終原因也在於此。所以,在沒有證悟空性之前,我們沒法辨別出一個不受意識支配的真實有,也沒法相信被假模假樣地辨認出來的所謂空性障礙。

  有些人認為,當我們的心理產生“此瓶存在”的意識活動時,隨之也會產生“此瓶真實有”的執著心理。並認為意識活動與執著心理兩者很難區別開來。

  那麼,理性與實執,一個被認為是成佛的首要條件,另一個則被認為是所有過患的母胎。但此二者彼此相似,幾近亂真,如同形影相隨,很難分辨去舍。故此,沒有必要為之分野劃界,統統否定破除便就是了。

  如果說,認為“天亮了”的心是正量心,那麼,“該整裝系帶”的念頭,也應該是正量心。同樣,“喝茶”,“吃糌巴”等等所有心思念頭,都是地地道道的正量心。所以一天到晚,在我們的意念活動中,沒有一個念頭是應該被否認,被破除的。試問,那個被稱為“實執”,應予破除否認的心,是從何而生的呢?從無始生命起,我們業已深知熟悉的這個“實執心”,如果在一天時間內,在我們心裏僅僅產生一兩次,實屬離奇稀有的了。

  我們對那些習慣了的事情,往往會產生第一個反映。譬如說,當你在路上遇見自己的父親——一個婆羅門大師走過來時。你的第一反映一定會是“噢!我父親來了”。而不會是什麼“婆羅門來了”,“大師來了”之類的了。這些在《因明學》(11)的著作中已詳細論及。從無始以來,我們深深地習慣於“實執心”,所以,當我們看到“瓶子”時,第一個反映一定會是此瓶子為“實有”的心了。因此,不管我們對瓶子、柱子,存在,非存在等,進行如何的思維分析與邏輯推理,來加以否定。也不能將把眼前活生生的瓶子置若罔聞,而去否定瓶子實體之外的一個抽象“實執”。對於這點,不要說古代的學者們,連格魯派中,具有實證經驗的賢哲們,也都考慮得非常周詳。比如,章嘉仁波切(12)曾經不悅地批評那些不切實際者們說:“忽略這個生動活潑的現象世界,尋找一個不復存在的兔角去否定”,貢唐丹貝卓美(13)與班禪羅桑曲堅(14)等大師也曾發表過相同的觀點。

  有些人認為,如果用合理思維去否認瓶子,柱子的存在,就會產生一種虛無飄渺的斷見,為此而憂心忡忡。其實,這是一種不必要的擔心。因為,看著一個實實在在的瓶子在自己眼前,凡夫俗子的心裏,絕對不可能產生“此瓶完全不存在”的“斷見”。

  如果在眼睛看到柱子,雙手觸摸到柱子的情況下,依然能夠產生一種“此瓶雖然現於我前,但實際上是空的”,這樣一種有感而發的念頭的話。這種念頭即是現空不二的中觀之見,怎麼會成為斷見呢?

  總之,認為瓶子根本不存在,或者,眼睛親自看見柱子,心裏油然生起一種虛妄不實的感覺的話,就沒有什麼理由害怕成為斷見的了。有詩雲:“心中雖然斷為無,雙眼望見活脫脫,黃帽堪布雖末宣,早知此為虛幻心。”如果把黃金、石土、草木一齊擲入火中焚燒的話,能燃燒掉的,就會被燒成灰土;未能燒毀的,則將遺留下來。同樣的道理,如果用合理思維,對一切現象世界,不加以區別進行否定的話,一個虛幻不實的世界,將會遺留下來。所以,我們不能夠把原本虛幻的因緣法,從諸多現象中分割出來,讓它獨自保持聖潔,不染受合理思維判斷的影響。

  不承認“常規真理”,並不意味著對因緣法也應採取持疑的態度。因為,所謂的“常規真理”,就是學者們為了把常規世界的現象,進行分割演繹時,所採用的三段式邏輯(15)。實際上,是那些學者們,本著維護自己觀點的目的,用無明雜染的宗派之見,對現象世界進行一系列的特徵描述後,根據自己的概念推斷抉擇一個自認為正確的東西,並冠之以“真理”,“信實”,“不欺”。也就是說,所謂的“真理”,只是六道輪回中的生命,其心中與生俱有的意識,在不同環境條件下的一種轉換與變相罷了。比如說,當小孩的手接觸到火時,小孩會“呱呱”地哭喊起來,其父親走過來,會帶著教訓的口氣給小孩講述道:“你的手是肉做的,而火是燒燙的。手觸到火上,當然會被燒痛的”。這樣,通過權威的經教與講述道理的方式,“真理”就被創造出來了。所以,只要我們能夠感知大地、岩石、山脈等現象的存在,我們就無法否認“三寶”、“業果”、“因緣”等現象的存在了。如果一個人對需要感知的世界,即感官世界以外的東西,沒有一絲的感應;而僅僅感應到,一些不需感應的感覺世界的話,那麼,此人一定是一位無精神追求的凡夫俗子。

  一旦我們達到了古代咒師們所描述的“究竟法性,超越思議”的境界時,大地、岩石、因緣、三寶等,所有善惡中性的感覺將統統消失,取而代之的將是體意雙運,二諦雙運,善惡雙運,吉凶雙運。彼時,遍知一切智慧的千千萬萬部分,將圓融在真實法性的智慧中,與之變成一體。

  一般而言,我們凡夫俗子對於自己所相信的東西,有些是出於情願,有些是出於不情願,也有些是出於無可奈何。但是歸根到底,莫過於相信自己的感覺罷了。因而,所謂的“信奉”,就是指經驗感覺的力量,迫使我們的心識,不由自主地去偏執某一外境。

  沒有人會把夢中的經驗當真。但是,睡夢中出現的苦樂以及種種恐怖可怕的感覺與感受,我們不得不信服。比如說,夢見自己從一個萬丈高的懸崖往下墜落,如果按照三段邏輯的推理,那將是必死無疑的了。但,夢境出現了轉機,從懸崖上掉下來,又從底穀返回,升飛到天空。此等現象,以邏輯推理,則是完全不能夠成立的。從懸崖上墜落時的恐懼感;還有飛升騰空的歡樂心情。種種經驗的變化,對我們的心而言,又是無法否認的實事。魚兒可以在水中悠閒自得,而人在水中,則害怕被水淹死。不同的覺受,對魚兒和人,都是不得不接納的實事。

  區分“我方承許”(16)與“他方承許”(17),是中觀應成派理論中,最與眾不同的特點。“他方承許”是指還沒有從二元觀念的束縛中解脫出來的凡夫俗子,對某一現象所作的不由自主的承許。但是,凡夫俗子的任何感覺與想法,則不能被證悟法性的瑜珈師主觀地接受。此即中觀應成派所指的“我方承許”。當一位沒有任何主張的立論者(詰難者),在禪定狀態中一言不發時,有主張的敵論者。以權威的經教,或以嚴密的邏輯,對立論者進行辯論時,所回答的將純粹是他自己的主張。所以,這個“無主張”的思想,如果用文字、概念,特別用詭辯邏輯去描述的話,是極其不適合的。

  從心底裏接受“大地的存在”,是屬於“我方承許”,出於無可奈何,迫不得已地承認“大地的存在”,即屬“他方承許”。佛陀在菩提樹下合目靜坐七日,是佛陀本人“無承許”的觀點。但,轉法輪,講述四聖諦法,引導眾生開悟解脫,則是以慈悲為原則的“他方承許”。其實,這並非中觀應成一派獨有的見識,任何一個承認世俗諦與真義諦,了義與不了義的宗派,都有相同的見解。《釋量論》(18)中也講到:“真如本性,平等無別;超然姿態,靜待外境”,在很多梵文的批註中清楚的講到,佛陀在講經說法時,也承許物質世界的存在。

  每個人的思維、覺受,以及表達方式,都是以主觀的“我方承許”與情面的“他方承許”兩方面表現出來。如果依此為據,宣佈佛陀與眾生的思維與覺受也一樣的話,就沒有人會相信的啦。

  在現代寺院的一般辯經中,如果你害怕被對方駁倒的話,最好的方法莫過於保持不答復的姿態,對對方拋出的任何一個詰難,均作“不維護任何主張”,“不維護任何主張”的答復。便能在玩笑與嬉戲中,輕而易舉地擊敗所有的詰難者。

  三段式邏輯,是在人們的分別心之上建立起來的。如果你把它作為一種武器,想去擊敗理論上的敵手的話,其結果只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如果用它去攻擊“不維護任何主張”的觀點的話,進入法界的入口處,又被封鎖地嚴嚴實實。所以,陳那(19)在《集量論》中對邏輯的種種缺陷進行了深入的剖析。

  知識,建立於二元思想之上,

  正量,取決於真假外境。

  在不實的虛妄中,二者如此地相互依託,

  孰人能夠憑信“常規真理”。

  世間規則,未經研究與分析,

  宗派理論,經過切磋與提煉。

  二者相依託,互為根據。

  孰人能夠憑信“常規真理”。

  僅是一種心靈的變幻,此世界虛妄不實。

  而其固有的自性,則不以心靈而變化。

  真實與虛幻,相互交替。

  孰人能夠憑信“常規真理”。

  立論者,企圖掩飾自己天大的過失,

  敵論者,計較他人針眼般的瑕疵,

  此勝則彼負,如日夜之更替。

  孰人能夠憑信“常規真理”。

  現而不實,破除執著實有的常見,

  非現不實,摒棄虛無飄渺的斷見。

  一種原則否定另一種原則,

  孰人能夠憑信“常規真理”。

  實有執著,造成對朋友的依戀,

  正量標準,認識到朋友的恩惠。

  增加貪欲,其二者不分伯仲。

  孰人能夠憑信“常規世界”的真理。

  實有執著,認為敵人是真實的,

  正量標準,認識到敵人的威脅。

  增加怨恨,二者不分上下,

  孰人能夠憑信“常規世界”的真理。

  推理邏輯(比量)來自於心的感性經驗,

  而現實中的真假又靠推論邏輯來判斷。

  兒子的誕生,證明了父親的存在,

  孰人能夠憑信“常規世界”的真理。

  理論的建立,源自於創始者們的思想,

  創始者們的思想,又是通過理論來證實的。

  如果能夠自作主張,何需依賴別人,

  如果不能自作主張,誰人可以信賴。

  正確的理論,引自于權威的經典,

  而經典的權威與否,又要靠理論來印證。

  理論中能夠領悟到的話,何必苦苦求尋權威,

  理論中領悟不到的話,權威何有所用。

  彌勒佛示現真身,無著菩薩僅見母狗一條(20),

  不要輕信,未被檢驗的第一感覺(自然心)。

  中觀(21)與唯識(22),觀點相反,勢不兩立。

  誰敢相信那些智者的思想。

  凡人尋求真理,

  得悟天生的實執心,才是衰敗的根源。

  而學究們找尋真理,

  得到的,卻是更加糟糕的“被宗派異說染汙的實執心”。(遍計實執)

  在“有無”,“是非”,“真假”等,

  被喋喋不休地,爭論的世界裏。

  經常所見到的,被稱為“知識”,

  熟練習慣了的一切,就成了“正量標準”。

  多數人的喜好,變成真理,

  眾所公認的一切,成為心所歸依的教派理論。

  每個人,有自己不同的判斷標準,

  金剛磐石般的聖旨,被人們用作判斷是非的依據。

  每翻一座山,人們信奉一種不同的宗教,

  有數千位智愚不等的人,哄起而信從。

  他們各自宣稱“惟有此派,真實不欺”,

  對如此之自我標榜,

  同類者,聞之將歡樂喝彩。

  而別人聽後,將會感覺反胃噁心。

  在生命輪回的六道世界裏,

  十人贊同,卻有百人反對。

  人類所見聞到的,天神聞所未聞,

  因而,誰能判斷真假的區別。

  畢生致力於智慧的追求,

  哲人,有時也難免失誤。

  因此,莫把世間顛倒的感覺,

  當成一種“正量標準”。

  心懷己所需要,己所喜愛的心思,

  並視之為衡量一切的,“正量標準”。

  這像是在海市蜃樓,消失的空地上,

  複見珠寶,堆積如山的幻景一樣。

  每一次,臉部表情的變化;

  還有,鏡子層面稍微的更變,

  均可導致鏡中影像,現示異樣的面目。

  知識——飄忽不定的鏡中影映,

  定會在變化中過時、消隱。

  智力分析,使我們對存在產生懷疑,

  手指觸針,又使我們感覺存在的真實。

  難道,針刺的痛覺,只是手指的感受?

  抑或,感覺會錯亂,疼痛非實在呢?

  探求存在的根源,懷疑到存在的實在性,

  得悟出存在的非實在,又想到存在的真實。

  追求真實,得到的卻是虛幻,

  經驗到虛幻,又覺得虛幻本身是真實的。

  說中觀派不承許任何觀點,並不意味著他們一輩子就緘口不語,月稱菩薩也曾講到:“這是那爛陀寺院(23),我是月稱,這是我的袈裟,佛是從菩薩之中產生的”。很顯然,月稱菩薩在這裏,就已經承許了很多的觀點。講到有無承許的問題時,我們必須得把常規分析與真實分析二者區別開來。但是,也許有好事者會如此發難:“你在真實分析階段所言的‘不承許觀點’,本身就是一種承許”。這種極端挑剔的態度,就像有人說“我要睡覺,請別說話”時,另外一個人走過來故意戲弄地說:“你說你要入睡,讓我們莫講話,本身就說明你自己不想睡覺的了”。這真是一種無聊的遊戲。據說從前有一群天鶴在天空中飛行,領頭的天鶴警告其他眾天鶴道;“現在我們不要出聲講話了,否則,就會被別人射死的”,眾天鶴聽後,齊聲回答道“不講,不講,不講,,,,”逐漸地,所發出來的聲音,反而越來越大了。

  總之,如果說在禁語,吃齋期間的聖誓,以及佛陀在對十四種邪見的問難(十四無記)(24),莫置答復的沉默等,屬於合理的話。那末,無承許的觀點也應該是合理的。有偈道:“前世後世被問及,世尊佛陀示沉默”。如果按照律藏經典中所言,“無言以對”是最徹底的失敗的話。那末,佛陀不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嗎?勸君切莫以持有這樣的(荒唐)邏輯,而沾沾自喜了。聖天菩薩(25)言:“謂何如此甚深法,莫傳根器不適者,故此世尊知一切,智者仰視齊頌揚”。聖天在多處讚揚了佛陀對有些問題,所作沉默回答的超越智慧與善巧方便。

  如果你有一種天然的悟性,口頭上不承認任何觀點,也同樣可以體悟到佛法的正見。否則,我們無法對聖天菩薩所說的“戒禁不言”一語,其深奧意趣,能夠有個真實的瞭解。某日,古印度商人給孤獨(26),誠邀世尊,到其花園卸用午齋,但,世尊沉默未答,然而,給孤獨從世尊沉默的表現中,領悟到世尊接受邀請之用意。如果商人給孤獨缺乏一種悟性的話,他不可能對世尊的這種默許,產生一絲的領悟。

  細腰美女(27)在自己盲兒面前所稱讚的“你是征服宇宙的統治者”,是一種承許。盲兒問美女母親:“那麼,汝之所言,是你自己的肺腑之言,還是為了照顧我的情面”時,細腰美女也只能如此作答“我所講的全是我的肺腑之語”。事實上,細腰美女如此的承許,完全是害怕傷害了盲兒的情感,而言不由衷地講出來的,在美女的心底裏,絕對不會相信,其雙目失明的盲兒,就是征服宇宙的統治者。像盲兒的存在一樣,我們也無法回避外部世界的力量,諸如火的燒毀能力,水的冰凍能力,以及風的搖撼能力。但是,我們必須把對現象的承認,與自己由衷而發的“自方承許”區別開來。關於這點,在宗喀巴大師問任達瓦(28)的問答錄中有詳細的闡述,祈望以一個公正,不帶偏私的態度去細心研讀之。

  縱觀現在的當下心,我們日常生活中的所有心思活動,莫一不是從憤恨,貪執與迷茫中演化而來的。如果說,在我們每天的心思活動中,有一個思想是合理,正確的話。那麼,從無始輪回起,經過無數劫的生命流轉,到今天,我們心思的增長依舊如此的微小,真是奇也怪哉。貓和狗,只能用最簡單的三四個鳴叫音符,來表達它們經驗到的所有情感世界。比起那些已經證悟了的菩薩,我們凡夫俗子,連貓狗的層次都沒有達到。以如此低下的小人之腹,怎麼能夠測度遍知一切的佛陀,以無上智慧所證見到的,無邊無際,廣如虛空的法界呢?怎麼能夠把佛的證悟,限定在所謂的“無遮”與“非遮”的邏輯框架之內呢?

  “不承許任何觀點,本身是一種承許”的說法,與前面所提的,從未經驗過糖果甜味的藏北牧人,頑固地堅持“唯有奶子才是甘甜”,是一樣的道理。以鏡子口面的大小,測度外部世界,認為外部世界的大小,只有鏡子口面一樣大,並認為未能在鏡中顯現出來的所有世界,屬於理智分析與排除的東西之列。所以,我們應該意識到這種以管窺天的態度,是體悟深奧妙法的最大障礙。

  另外,假如說,那些立論者,在心中不承許任何一種觀點,只是在口頭上,他們承許了各種各樣的觀點。其所承許的觀點,如果是一種口是心非的謊言的話。那麼,那些心中懷有殘缺不全實執心的敵論者,他們所論證的所謂“諸法非實有”,不也就成了一句空話了嗎?我們接觸各種各樣的人,當他們的行為情趣與我們完全不一樣時。不論他們高低貴賤如何,最巧妙的辦法,莫過於我們把自己的外部行為與內心世界區別開來。但是,如果對凡夫俗子的一般行為,也需要進行如此精細的分門別類的話。那麼,很顯然,對已經遠遠超越了菩薩十地階段的世尊佛,更有必要將他本人微妙的意趣,與他在引導渡化眾生時,所採用的善巧方便之間加以區別了。

  提起所謂的“正見”,那些瑜珈師們用“遠離言說思意的般若”,“心境不二的智慧”等等來描述之。而邏輯學家們則用“非有則無,非無則有”之類的語言來表達他們對“正見”的了悟。總之,無論法界之究竟為如何,我們所能夠思及、議及,和表述到的“法界”,依然沒有超越出“有無”的二元範疇。所以,當然地,我們仍然需要那些譽滿天下的智者,來為我們提示這些道理。但,諸如“法界”,“哲人的聲望”,“自然本性”,“合理邏輯”,“遠離戲論”,“明瞭四邊”等等,只不過是人們在表達自己對“正見”的了悟時,所選用的言辭而已。

  總之,一旦我們達到了,能夠把“刹那”轉化成“萬劫”,“極微”轉化為“宇宙”,的最終境界時。世上所有的不同原理,將會統統融化為一體。

  明亮清晰的“子光明”,與證悟空性的智慧相互依存。而“母光明”(基元光明),則具有雙體特徵;一與異,有與無。而“母子”兩種光明的特徵在金剛閡母雙面一體之上合二為一時,此即究竟意義上的母子光明之相遇,即“解脫”也。

  根據經院辯論的原則,立論者雲:“須彌山,應高八萬由旬”

  敵論者答:“承認”

  立論者雲:“極微,應是無有邊際”

  敵論者答:“承認”

  立論者雲:“那麼,在單個的極微中,不應該能夠容納與極微同等數量的整個世界。因為八萬由旬大的物體,不能容納於微塵之中。敵論者只能如此回答:“你所承許的,只是流行於世的常識罷了。微塵中容納大千世界,不應在常列之中”。如果你可以如此地破格常列,另立特殊的話,對那些不懂“否定之否定”原理的人,所承許的諸如“若不是非有,則應是無”,也應給與特殊體諒了。

  簡而言之,如果我們敬信大乘佛法,就必須信服其不可思議的方面。否則,在非常熾熱的末日大劫火中央,獨處一絲清涼月光;在炙熱的太陽底下,開著一朵嬌嫩的蓮花;手持兵刃,殺氣騰騰的憤怒佛,懷中卻擁抱一尊佛母,愛欲纏綿等。如此這般的情景,在嚴格的邏輯推理下,純粹是一種水火不容的相違反體了。但實際上,這些都僅僅是一種象徵,跟唐卡中所表現的意義是一樣的;表現主觀與客觀,愛欲與憤恨,炎熱與寒冷,清淨與污染合二為一,雙融任運的智慧之體。或,身心自然合一的雙運身。

  如果說報身與化身的應現,純粹是為了利他的目的。其三十二功德圓滿相與八十微妙細相,也完全是為了激發信眾對佛陀產生喜樂之情的話。那麼,完成了福德與智慧資量的積修,諸相圓滿的受用身身上,為何還會出現豬面,獅面之類的怪相呢?

  因此,在大乘佛教,尤其在金剛密乘裏,要求我們把自己的上師視為佛本人。從這個基本的修持開始,到觀想自己為金剛持佛,最後,堅信自己的血肉之軀像代表宇宙的曼陀羅一樣完美無暇。這種心智訓練的目的,是為了徹底改變我們當下的這個“正量標準”。據說,在密乘裏,以“五肉”(29),“五甘露”(30)來奉侍敬佛,其目的純粹是為了摧毀世俗間,人們奉持的一般理念,以及與此理念為伍的邏輯思維。否則,對神聖的頂禮處所,供養一些不淨垢物,不但違背“正量標準”,也違背了一般的情理,更違背了地方的法律戒規。正如頗章喜哇俄所言:“不淨污穢敬世尊,可憐泥中眾有情”。

  總之,我們必須得明白,以上所說“視污穢為清淨,視不合理者為合理”。都是為了改變凡夫俗子的觀念而宣說的。一旦達到了這樣的境界;即沒有塵土與極珍供品“佛目”(31)的分別;也沒有什麼主神與主神眷屬之間的區別時,所有主體與客體,將融合為一的了。

  我們最大的缺陷之一,就是把常規世界和絕對世界的所有原理,企圖歸納到自己的思想和語言裏。並且頑固地堅持到,這些原理,與我們的思想達到一致,並且在口頭表述上,能夠達到順利、圓滑、通融為至。尤其以口頭上的隨意表述為主要目的。一旦獲得如此感覺時,就自以為是地認為找到了終極的理論。但是,實際上,這只是一種“貪肉得肉,貪酒獲酒,得其所愛”而已,得到的只是自己感覺所喜愛的那部份了,怎麼可能會是佛菩薩的那種深奧境地呢?

  所以,佛陀非但沒有從否定、消極,虛無的角度,把凡夫俗子的觀念轉引到最自然的本性之上。反而,只是從肯定、積極,存在的角度,指點諸法真相。並以因成責難的方式,駁斥對方的所有承許,而自己不承許或保留任何觀點。用這種方法,闡明神聖佛法不住、無為的最高精要。

  因此,佛法正道的最大障礙就是我們的思維。阿闍梨法稱(32)也言:“衝破思想網羅,得證深廣之法”,陳那說“思維法性,偏離佛道”。《正量釋論》對以上所作的批註中也講到:“不考查諸法與諸法自性,複合與單一之間的原理。僅憑世俗的常規知識,智者們創立種種法門與法門的修行方式,來引道眾生進入佛道聖義”

  “絕對的虛無,不能充當非存在;常規意義上的存在,可以算是存在”。這句話的真實含義是“菩薩的智慧所未證見到的,即不能算是非存在;凡人的意識所體驗到的,可算作是存在”。這樣,除了像“絕對意義上並無自性成”,“兔角非絕對有”之類,沒有“空”的根基的事物之外,如果還不能夠找到一個“絕對的虛無,可算作非存在”的話,那麼,它不僅不可以算作是“虛無”,反而還可說它是“存在”呢。當我們宣佈“兔角非絕對有”,對所要否決的“兔角”,給予特徵區分時,就已經暗示了“兔角”,在常規階段就已經存在了。否則,就沒有必要區別“沒有兔角”與“兔角非絕對有”之間語氣上的強弱之別了。因此,月稱菩薩在《破數論論》中,對“絕對”給予特徵區分時也講到:“從絕對意義而言,沒有什麼“主我”所生的了”,“外道不承認常規真理和絕對真理,他們同時否認常規和絕對。所以,當我們破斥外道的邪見時,也就沒有必要對“絕對”給予什麼特徵區分了”,既然如此,從常規與絕對兩方面,皆不存在的“兔角”,也沒有必要給予什麼“絕對”上的特徵區分了。“兔角絕對非有”,與認識“兔角絕對非有”的那顆心,是不是“空性”與證悟“空性”的心。認識到“兔角絕對不存在”的心,已經把兔角是白色的,或者是黑色的,等等虛構的特徵自然地給否定了,兔角“實有”的虛妄心。因之也給徹底否定了。

  如果我們把“煩惱”當作道修上的障礙,我們就會這樣說:“應該把“煩惱”徹底地消除,這樣,就不需要用什麼“絕對”之類的詞來形容“煩惱”的了”。既然如此,當有人說:“兔子頭上沒有一個碩長而尖利的黑角”時,回答:“可以用‘長’,‘尖’之類的詞形容兔角的,但,兔子頭上沒有一個‘實有’的角。”請問,為何對“兔角”,就不能用“絕對”來形容其特徵呢?

  所謂“道修障礙”的煩惱心,無疑地,是在前念心消亡之後,繼而新將產生的一種念頭。如果說,我們對這樣一種念頭,還不需要從絕對的意義,進行特徵區分的話,那麼,對邏輯與理性分析的物件,我們為何就需要。從絕對的意義,進行特徵區分的呢?

  總之,如果我們忽略我們內在的實執心,與外境自體存在的實有,而另外尋找一個東西去否認的話,誠如尊者章嘉仁波切所說:“把活生生的現象世界,擱置於一邊,尋求一個像‘兔角’一樣,根本不存在的東西,去進行否認。”

  某次,嘉木樣脅巴大師(33),就中觀應成派與中觀自續派之間見地上的區別,請教桑結堅措(34)。桑結堅措用手指著寢室內的一根柱子,說道:“根據中觀自續派的觀點,這根直挺挺的木樁是柱子,但在中觀應成派看來,這根木樁只是“柱子”的概念的依所,是概念之上設有的一個空洞名稱而已”。還有一次,華芒班智達(35)去拜見阿柔格西(36),阿柔格西問華芒班智達:“在五部經論中,你擅長於哪一部?”,華芒班智達回答說:“回敬大格西,在五部經論中,在下比較熟悉中觀”,“那麼,根據中觀應成派的觀點,這是什麼?”,阿柔格西指著面前的一張桌子問道。華芒班智達回答:“回敬大格西,依在下之見,此即桌子也”。阿柔格西立刻否決道:“非也,此非桌子,是桌子概念的依所”。華芒班智達聞之,無言以答。這兩則故事,點出了中觀應成派與中觀自續派的核心思想。但是,如果把面前的這張正方形的木板,被當成一張桌子的話,就是應成派眼中的“實執心”,自續派眼中的“常規真理”了。同理,把正方形的木板,被當成桌子,也會成為中觀應成派的“他方承許”,與中觀自續派的“自方承許”了。所以,當有人問道:“面前的這個東西是否是正方形木板”時,回答將是:“面前的這個東西,只是正方形木板的概念的依所,而非正方形木板”。如此以來,“面前的存在,也只是面前存在的概念依所,而不是面前的存在了”。這樣,在先的依所,引生出另外一個虛設的依所,最後,關於本體的任何一個主張,從概念與概念實體的角度而言,都是空的。有益的“離戲”,與有害的“非遮”,除了名相上的差別外,成為大同一體的了。達到這種沒有善惡,大小的二元分別,即是斷除輪回的關鍵所在。反過來,我們也可以這樣說:“面前的這個東西是一塊正方形木板”,“正方形木板是一張桌子”,“桌子上的一個寶瓶”等等,來迎合平民百姓們,沒有被任何宗派觀點影響的樸素思想。但是,很難說清楚,一個人的思想,是否受到了宗派觀點的影響。從另一方面來說,那些目不識丁的粗漢們,如果相信“某某是一位大好人”之類的傳言,他們的思想,實際上也是完全受到了一種觀點的影響。但是,如果從宗教本質的角度而言,區分我們的思想,是否受到宗派觀點的影響,也是極難的。正如宗喀巴大師說的:“一切存在,緣起有故,中觀派則認為均無自性。而其他宗派,則因之而認為,一切事物都有它的自性。但,各方所執的,只是各自宗派的觀點而已,沒有必要爭個孰是孰非了”。總之,除了把以比量推斷出來的結果,當成宗派觀點,從直接經驗中得到的,當成一般的自然心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判別方式了。

  從五蘊聚合的“執我”中產生的“我”,是與生俱有的無明創造出來的一種“自我”。這種“自我”具有三種特性。是故,它是由人們被宗派之見影響了的心識——遍計心識所創造出來的。但是,孰人可以分辨出,不依賴於任何名相概念,于眾生心中自然流露出來的,獨立存在的“無明”,與清辯論師(37)創立的“雖無實有,但有自性”的新論點,改變人們思想的“遍計心識”之間的區別。嬰兒們認為,他們可以隨地大小便的心,是否就是自然心呢?如果有朝一日,當他們意識到,不能在地毯上大小便時,他們此刻的心,是否就是在父母教訓的影響下而改變了呢?

  總之,在這個世界上,或許有很多人,他們的思想,從來沒有被佛教四部宗派影響過,也沒有被其他六十種非佛教的哲學影響過。但是,絕對不可能有一個,沒有被自己本人的思想影響過的人。我們現在所肯定的“此是彼非”的種種“知識”,都是在父母及同輩人們傳授的教言,結合自己理性判斷之後獲得的。

  可惜的是,應成派的大師們在確定“常規真理”的原理時,其思想所達到的極限,也僅僅是這點皮毛而已。所以,他們始終把一種流行於世的東西,當作“常規真理”的原理了。

  因此,每一個個體都在受其感覺的局限;人不能夠超越人的感覺局限;鬼不能超越鬼的感覺局限;狗也不能超越狗的感覺局限。但是,鬼眼中的鬼窩,與人眼中的房子,在人與鬼各自的眼裏,卻是實實在在的存在。但是,如果有人認為,一個從人與鬼的感覺中產生的——即非人屋,也非鬼窩,鬼和人都看不見的東西,真實存在的話。這與數論派(38)所宣稱的“自性恒實”論,沒有什麼兩樣的了,跟唯識宗派的觀點,也比較接近。中觀自續派們,不承認“視覺”有一個共同的感覺基礎,比如說,“一杯水”,是六道眾生,產生完全不同感覺的感覺基礎。他們認為,六道輪回中不同層次的生命,對“一杯水”的看法,竟有如此之大的懸殊,乃純粹是因為,不同生命形態,其深層中的“阿賴耶識”(39),在受到其自身的習氣後,自然煥發出來的一種結果。有偈雲:

  業因的異熟,形成六種不同的生命,

  其感覺經驗的差別,自不待而言。

  同為人類的軀體,

  我們也在經受?

  一個沒有共同基礎的六種感覺。

  總而言之,在“七相道理”(40)的邏輯分析之下,我們一般人所感覺到的世界,是一個支離破碎,不成體統的現象。但是,我們的感覺不會因為邏輯的分析,而有絲毫的改變。顯而易見,這種頑固的感覺,純粹是在智障本身,或是在智障的影響之下產生的。故此,我們的眼睛不能夠透過圍牆,看見圍牆背後的東西。而佛,卻能夠看得見圍牆背後的東西。所以,“如果能從理論上摒棄感覺的所有原則,即消除了“煩惱障”;如果從心底裏摒棄感覺的所有原則,即消除了“智慧障”,月稱菩薩跟佛陀本人一樣,已經徹底擺脫了“煩惱”與“智慧”的障礙。

  從心底裏相信,有桌子的存在,此即“煩惱障”;僅僅通過眼睛,看見桌子的存在,這就是“智慧障”。寂天大師(41)在比較“煩惱障”與“智慧障”時,把觀看魔術表演的觀眾,對變幻出來的美女,產生情感的現象,列為“煩惱障”;而魔術大師對自己魔變出來的美女,動之一情的現象,則列在“智慧障”之內。

  在完全擺脫了“此即彼非”的概念網路後,“一”與“異”將匯為一體。一個超越了我們心思的——深奧不可測底的——包含宇宙萬象的——法身。在優劣層次不等的,善男信女的心目中,定會永恆地傳播一個盡善盡美的福音。我向您——至聖的普賢如來頂禮。

  一旦我們意識到“一切現象皆無自性”,這個最關鍵的本質問題後。我們所看到的大地、岩石、山脈等現象,將完全不同於別人眼中的大地、岩石和山脈的了。所以,當一個人提起“岩石”二字時,其人所指的,實際上是一個“實有”的“岩石”。而你所說的,卻是一個“沒有自性”的“岩石”了。所以,“無自性,乃非岩石”,與“如是岩石,就應該有自性”,這兩種思維方式,很難在一個點上達成共識的了。這或許也就是,在中觀應成派與小乘實事派(42)之間,從來沒有什麼“共同話題”的原因了。假如說,一位印度人和一位中國人在一起,他們對對方國家的情況一無所知,而當他們同聲高呼“吾王萬壽無疆”時,中國人心中出現的,將是一位留著很長髮須,身穿黑色龍袍的國王形象,而印度人心裏的國王,將會是一位剃著光禿禿的頭,臉上不留一點鬍鬚,身穿白色長袍的形象。但是,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國王”二字所指的含義,在雙方看來都是一樣的,所以,他們之間,沒有必要為“吾國國王”而爭執不休的了。

  實際上,無論口頭上的“承許”,還是來自內心的“承許”,都是對自己心中某一想法的自我相信,或自我肯定。這種是自我的肯定,是“自方承許”;如果承認一種不符合自己想法的觀點,去迎合他人,即為“他方承許”。承認一種從未在自己心中出現的現象,諸如“四聖諦”呀,“五聖道”啦等等,是一種對虛幻現象的承認。但是,如果我們在修持過程中,不依靠這些虛幻的修行次第,我們又何以能夠證悟究竟法性呢!寂天大師說:“佛法像一艘渡海的船”,“要息滅痛苦,就不能阻止痛苦的結果——迷惑”,作為痛苦之果的迷惑(佛法),就像上面提到的船一樣有用,它可以乘載我們達到生命輪回的彼岸,一旦達到彼岸,就應當把它連同此岸的輪回世界一起丟棄。

  我們攀爬階梯時,通常是先爬到第一臺階,然後,把第一臺階拋棄到後面,爬升到第二臺階;從第二臺階,爬升到第三臺階時,又把當初作為基礎的第二臺階拋之於後。這樣,每上一個臺階時,都得把原先作為基礎的那個臺階拋棄掉。同樣的道理,如果一個人不脫離少年的稚氣,他就永遠進入不了成熟的壯年時代,與豁達的老年時代了。所以,不脫離通常人的感覺,就永遠無法進入佛的境界了。

  當實事派以“若無自性,業果從何而生”的問題,詰難中觀應成派時,後期的應成派們將會這樣回答:“雖然沒有自性,但並非‘絕無’,所以,‘無自性’與‘業果’之間沒有什麼矛盾”。而早期應成派們的回答將會是這樣的:“本宗派不承許什麼自性的‘有’或‘無’,‘是’或‘非’,是故,言‘無自性,有業果’,也沒有什麼不妥的了”。

  總之,與實事派截然不同的風格,恰恰是中觀派最重要的特色;實事派們利用“否定存在”的理論,卻去證明一個“非存在”;而用“否定非存在”的理論,卻證明一個“存在”出來。這樣,卻只是拆了東牆,在補西牆而已。中觀應成派們,則與此完全相反,他們不僅把對方的承許,無一例外地,徹底地否定之外,用同樣的方法,把自方的任何承許,也毫無保留地否定掉。當有人聽到龍樹菩薩在中論中所說的:“已去無有去”這句話後,說“如果行走是對‘去’的否定,那麼,‘未去’之中便含有‘走’之意思了”的話。緊接著,龍樹菩薩又說道:“未去無有去”。那麼,是否在“去”與“沒去”之外,還有一個“行走”呢?龍樹菩薩繼續說:“在‘去’與‘未去’之外,那兒還有什麼步伐呢?”,很明顯,龍樹在這裏,否認了在“去”與“未去”之外,另有一個所謂的“行走”。

  當我們把禪思中所證悟到的“無”,與禪思之後的感覺,結合在一起時。我們就會明白禪思中“空無所有”,與禪思之後“一切顯現”,結合為一的真實妙用。這就是我們所說的“在真實意義上一切皆空”,“在常規意義上一切存在”的真正含義。

  早期的藏地學者們認為無自性,是個體缺乏自我特徵(人無我)的表現;四邊離戲,是事物缺乏自我特徵(法無我)的表現。而後期的藏地學者們則認為,應該把一切事物本身,當作空性存在的理由,再去辨別其是否缺乏兩種自我特徵。所以,瓶之無自性,乃表現瓶本身缺乏自我特徵;柱子之無自性,乃表現柱子本身缺乏自我特徵。“我”與“我有”之無自性,乃為“我”與“我”本身,缺乏個體自我特徵的表現,瓶之無自性,也是瓶子本身,缺乏事物的自我特徵之表現。早期學者們認為,個體缺乏自我特徵,事物缺乏自我特徵,其兩種不同的證悟,在見地上有天壤之大的差別。在他們看來,與平常人之“事物真實存在”,持相反態度的觀點,是個體缺乏自我特徵的表現。但是,實際上,他們的這種觀點,最終也未能超越出常規的思維。我們的思想所能達到的最極限度,要麼可能在“存在”之內;要麼可能在“非存在”之內;要麼可能在“兩者皆非”之內;要麼可能在“兩者皆是”之內。總之,我們的思想超越不出這“四種可能”的了。所以,“四種可能”之外的思想,便是一個沒有條件,或者,超越了常規的絕對。也就是說,“非能言語的絕對”。

  《入菩薩行論》中言:“心識不能體認絕對真義,因為心識還在常規階段”,“當心中沒有真實與虛無之分時,心底坦坦蕩蕩,無有任何掛礙,此即大寂靜”,“彼時聖法無所緣”,“佛法無邊”。佛世尊的教法,之所以遠遠地優勝過其他外道的原因,在於佛法從來不把由分別心識創造出來的“有無”,與“是非”,以及其所嗜好的概念,當作自己立宗的依據。而是教導我們,應該從自己心識概念的桎梏中解脫出來。儘管有一些人,總是裝模作樣地在談論什麼佛法的奧義。但,實際上,他們所談的那些,只不過是人們與生俱有的無明心,被所謂的感覺經驗與邏輯理論裝飾後,企圖使自己的理論更加鞏固的一種努力。宗喀巴大師也說:“世尊!因為對您深奧教義的誤解,我(宗喀巴)雖然經歷了千辛萬苦的努力,卻沒能得悟出您教義的要旨。過患與罪業,仍然揮之不去。我執的思想愈加強烈”。這些話,道出了佛法中的深奧意趣。

  凡夫俗子們在其共同的思想背景下,爭論“不可言說”,是否是一種“表達”。這樣的爭論,與患有黃膽性肝炎的立論者與敵論者,在為“一切黃色的東西,是否是海螺”的爭論,是一樣的道理。肝炎患者的心,跟做夢人在夢中,認為夢裏發生的一切是錯誤的心是一樣的。前者之心,受到肝疾的影響,而後者之心,則受到睡夢的影響。但是,至到肝炎患者,從肝炎的疾病中完全康復;做夢人,徹底從沉睡之中清醒過來為止,我們的心,不得不屈從於“此是彼非”的原則。應該明白,這種情形本身,即是無明的過患,同時,也是因緣法則的功德。

  一般而言,如果我們把口中發出的所有聲音,統統當做一種“承許”的話。那麼,立論者在辯論過程中,保持沉默,一言不發時,敵論者也便沒有任何機會與理由,對立論者進行攻擊辯難的了。但是,我們不可能沒有任何一種自己的“承許”或“主張”。故此,對別人任何形式的“承許”,我們也就沒有理由去否決了。要不然,“無承許”也罷,“沉默”也罷,統統都是一種主張,或者是一種表達。所以,我們可以由著自己的性子去進行否決了。唯有在中觀應成派與實事論派之間,才會出現諸如“不作任何主張,實際上是一種主張”呀!“不作主張本身是一種答非所問的主張”啦!等等攻擊對方的辯論。實際上,“無自性”一詞,在實事論派看來,代表一種“自性”,所以,主張“無自性”,實際上,也就成了一種答非所問的主張了。這跟“若全無自性”汝之言語,也成空洞乏意了”的詰難,沒有什麼兩樣了。還有,“如果說你不作任何主張,那麼,你為什麼要主張一個‘無主張’,來當著你的主張呢”,這樣的詰難,也跟前面所述是一樣的。所以,龍樹菩薩說:“無主張,本身就是你的一種主張;主張白色的海螺為黃色,也是你的一種主張”。由此觀之,“主張”或“承許”的定義應該是這樣的:陳述者對自己所陳述的物件,一種發自內心的信念。但是,根據這樣一個嚴格定義的原則的話,佛陀為誘導眾生而宣說的“不了義”經,以及平常人所講的謊言等,都是不可能產生的。所以,如果我們對不同觀念,不同情形,不同理論,不同想法,以及不同主張,均不加任何區別的話,我們就不可能對佛法的神聖性,產生一絲的信仰。所以,經中講道“如果我們可以憑賴自己的感覺器官,把它作為判定是非的正量標準的話,那麼,聖道的修持,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換句話,也就是說,如果你可憑自己的感覺,決定一切是非的話,聖道的修持,與你何益之有呢?

  如果人們在自己心中,先樹立起一個神聖的權威人士,然後,再把權威人士所說的話,當成至理名言,備加頂禮的話。那麼,這個人的思想,就完全在別人的支配之下了;如果,首先證明理論的權威性,再去遵循創立者的言教,這是理論大師們所一貫遵循的原則。但是,服應權威之後,是否就必須得遵循其所定之原則呢?這就要看人們對可知事物的直接現象,間接內容,以及最隱秘部分的認知程度。也就是說,對所信從之物件及其真實性的瞭解與信任程度。當我們信從某一位精神導師,或者推崇某一教法的理論時,我們都會宣佈說:“這位精神導師”,或者“這一教法理論”,是最“真實”的。但,實際上,“真實”與否,完全取決於我們在信從權威或權威之言教之後,所獲得的利益,或遭受到的損害了。所以,遵循善逝佛陀“揚善,棄惡”的教誡後,信徒們在信仰中獲受饒益的原因也在於此。但是,善惡因緣法則,是佛陀引誘眾生的方便之道,如果人們未能領悟“隱藏於其中的密意”,並對之產生懷疑的話。“世尊卻用空性的道理,使人們信服,惟有證悟空性,才是最真實的解脫”。有言道:“要旨不偏,可以信從”。也就是說,如果對佛法最精要的內容,沒有什麼偏離性的誤解。那麼,追求人天善趣,福德圓滿,修持以世俗利益為原則的大眾教法,有百利而無一害,我們為何不從信而修之呢?這跟小孩子聽從自己母親的話是一樣的道理,母親告訴自己的小孩:“外面有老虎,如果你出家門口的話,老虎會咬掉你的耳朵”,我們尚且不論母親如此的宣說,是一種誘騙,還是一種真話實說。但,肯定的一點則是,母親如此這番的用意,不在於讓孩兒永遠不足踏門外,而是想讓孩兒永遠聽從她的話。

  故此,世尊言:“潑婦,應該像新娘一樣,舉止端壯;在家俗人,應該把褲裙高高挽上;渡淌小溪流水,或玩打競賽之後,應該把僧衣下蓋至踝骨之上”。由此可見,從遵守最細微的戒律行為,到體悟究竟法性的實相,世尊佛陀始終一貫地採用善巧方便,迎合各種不同根器的人,引領他們步入開悟之道。但是,我們必須明白,佛陀在傳法時,為迎合對方領悟能力而宣講的法,與他自己的實證體悟,有很大的區別。對佛陀本人而言,“六群比丘”(43)的褲裙上挽到膝蓋,或者下蓋到踝骨,都是一樣的。但,考慮到舍衛城(44)善男信女們的情緒,佛陀制訂了一個穿褲裙時的高低尺度,順應了居民們的願望。所以,顯而易見,佛陀所講的“虛空沒有邊際,但有中心;輪回沒有開始,但有結束”,也是為了迎合舍衛城的居民們,對三界輪回的認識而隨機宣講的了。

  當常規世界的現象,還沒有從我們眼前消失之前;當意識賴以存在的物質驅體,還沒有改還成另一種形式之前,即便我們可以直接地體悟空性,但是,從前的承許,我們依然無法回避了。對此,我們不必用一種“合理邏輯”,挖空心思地去證實它的否存在了。如果,我們不承認這一點,那麼,我們眼睛所直接看到的,耳朵所聽聞到的,還有其他一些親身經驗到的東西,也沒有必要用“合理邏輯”,去證實或否認了。如果僅僅以否認常規真理,就害怕成為虛無論者的話,那麼,我們眼睛所看到的形狀,以及耳朵所聽聞到的聲音,也僅僅是眼睛與耳朵對存在與否,所給予的一種肯定或否定罷了。所以,我們不必對此憂心忡忡了。僅僅在口頭上的一句:“一切皆空”,絕對不會影響到我們的思維。所以,我們也沒有必要去追究,講此話的人,他是否真實地體證到諸法皆空的實相。如果你對一位不主張任何觀點的人問道:“此為何物?”時,他會毫不猶豫地回答:“這是一座山”,“這是一棵樹”,“這是一個人”。所以,在此沒有任何必要,通過合理邏輯,強迫該人接受某一種觀點了。

  當魔術師幻變出一頭大象時,圍觀者親眼目睹到的將是一頭活生生的大象。因為,魔術師的真心用意,在於把一個不是大象的東西,幻造成大象,並讓目睹者相信,眼前的這個動物,的的確確,就是一頭大象。如果在圍觀者中間,有人問魔術師:“這真的是大象嗎?”時,魔術師當然要回答“這真的是一頭大象”了。魔術師的如此作答,是魔術師顧及圍觀者情面的一種“他方承許”。

  總之,如果我們不承認佛所講的“了義經”與“不了義經”的原則,那麼,我們就沒有辦法來區分“自方承許”與“他方承許”之間的差別了。如果有人反駁道:“那麼,中觀哲學的所有論著,不是中觀論者們自己的觀點,那是誰的觀點呢?”這種詰難本身,就像是在說:“在《中觀大疏》、《楞嚴經》等諸多經典中、利用各種邏輯理論,不厭其煩地講述‘不依客觀而獨立存在的意識’和‘即非精神也非物質的究竟實相’等等,難道這些論述,不是佛陀他本人的觀點,還會是誰人的觀點呢?”

  所以,直接能夠影響到“他方承許”的邏輯,實際上,跟細腰美女對自己盲兒所言“我說你是征服宇宙的統治者,僅僅是為了照顧你的情面而講的”時,細腰美女不會因為講出了實話,而害怕被砍頭是一樣的道理。所以,細腰美女在盲兒面前,為了照顧情面而講的“他方承許”,也只好當做是她真心實意的實話了。關於這一點,在宗喀巴大師對任達瓦的問答錄中有詳細的闡述。

  如果沒有照顧他方情面之“他方承許”的話,體現世間萬物清淨完美的佛祖,與顯示不淨有漏的芸芸眾生之間,就不可能有一句,可以使相互溝通的語言。

  常規分析與絕對分析的區別在於;絕對分析,是我們在分析某一事物,有沒有它的“自性”或“本質”時,所進行思考的一種思想;而常規分析,則是對某一事物現象,進行分析與思考的思想。所以,不要說實事論派的信徒們,連那些從未受過,任何哲學思想影響的凡夫俗子們,也不會對魔戲法變造出來的黃金,感覺心滿意足。人們想得到的,當然是一個非虛造的,拈之有量的純粹黃金。他們的這種思想,源自于對黃金的貪著之心。黃金,乃起貪念之根源。所以,佛陀指出“實執心”,不僅是無明的根源,並且還是貪著與憤怒二者的母胎。所以,在這種思想情緒之下,所獲得的黃金,也是分析黃金自性本質與究竟的思想,在其起心動念之下求得的。

  認為“自方承許”與“他方承許”之間沒有差異的觀點,說到底,就跟“佛感受到的,眾生也感受到;佛知道的,眾生也清楚”之說是一樣的道理。如此以來,誰敢相信經論中傳說的,具猛力菩薩(45)通過神通,也未能看見佛祖髮髻頂端的故事。

  崇信佛法,就必須得相信其不可思議的方面,如果把自己未能想到的,或自己的心思未能達到的部份,統統說成是“不存在”的話。這跟虛無主義的言論,“吾見故,彼存在”沒有什麼兩樣。對此,我本人進言一句:“你沒看見,就不等於它不存在”。

  如果有人說“無火有煙,需要在邏輯上成立,需要親眼看見,需要用我的眼睛直接看到。因為,無火冒出的煙,我是從來沒有看見過的”。實際上,“有火便有煙”的邏輯,是一種欲把存在的實相——即完美無缺,盡善盡美的各種現象,包括五顏六色的現象世界,以及善惡苦樂的情感世界,統統歸納到自己針眼般大小的思想中的企圖。

  宗喀巴大師(46)在為《入菩薩行論》作注疏時,把“改變常規的世俗之見,其難可比上青天”一句,解釋成“為了改變世俗之見,我們不必在道修上下太大的功夫”。這表明,一旦道修達到爐火純真的地步,世俗的一切現象將會在我們的心裏自然地消失。承認世俗的真理,完全出於一種身不由己。因為,當無明中與生俱有的錯亂感覺,在我們心中自然出現時,由無明思想支配之下,產生的善與惡,有與無等原則,也在不知不覺當中受到影響了。故此,我們只能無助地,別無選擇地在輪回中繼續漂泊了。我們必須明白“無助”,即是“身不由己”之意了。

  所以,我們不應該慶倖我們自己在輪回中的“無助”與“身不由己”,而應該為此感到沮喪和不安。《入菩薩行論注疏》中說:“為了扭轉世俗之見,我們歷經千辛萬苦……如果你能遠離世俗的影響,我將與你為伍”。

  我們的心,是否經常受到更大心力的影響呢?寂命大師說:“心,總是被更高的心力影響著”。他認為,常規分析中的意識,會受到絕對分析意識之影響;而絕對分析的意識,又會受到瑜珈師,禪定中更高一層意識之影響。這樣,高層的意識,總是影響著其下一層的意識。但是,如果說我們的心,需要被一個強大而無助的心力影響著的話。那麼,在我們的心識活動中,沒有比“五煩惱”,尤其沒有比“無明”更強大的心力了。所以,由強大的無明之力,創造出來的各種心識活動,也就自然成為一種合理的“精確物”了。但是,寂命大師認為,低層的意識,不會影響高一層的意識。他舉一列子進行反駁到:“……否則,意識到女人之身,污濁不淨的思想,將會受到世俗之見(視女人之身完美的思想)的影響了”。

  因此,實事論派的信奉者們,通過邏輯分析,否認常規,世俗等外部世界之後,還會如此宣稱:“實事上,邏輯分析並沒有否認外部世界,而是找不到一個外部世界”。實事論派們,以其哲學的理性分析,沒有找到“外部世界”的存在,但並沒說“外部世界”是一種絕對的虛無;而中觀應成派的哲學,在其理性的分析之下,也沒有找到“實有事物”,“自性存在”等。奇怪的是,他們所沒有找到的,怎麼能說成是“否認存在”的了呢?既然如此,覺囊派的智者們,如果頑固地死守“他空”思想的話,其所持的觀點,也可以列在世俗法之內。僅以“有無”二元的思想,未能找到的法,怎麼能說成是找到了“絕無”呢?!

  總之,以世俗觀念的角度而言,“未找到”或“根本未找到”的東西,我們只能將它列於“不存在”之中。否則,“存在”與“非存在”之間,就根本沒有什麼分水嶺界限的了。但是,如果我們把我們的思維“未能找到”的東西,當作究竟之“非存在”的話,我們也便永遠失去了體會真實法味的機會了。

  當然,“可現不可得”,是“非存在”的最大理由。但是,對於“存在”,在我們心中應該“顯現”多少,則沒有一個明確的界定。比如說,一個具有神通的人,看不到屋子裏,有幽靈在飄蕩。因為,在這位神通者面前,幽靈現而不實。所以,幽靈是不存在。但是,根據經典的記載,那些比平平常常的神通者,優勝一疇的登地菩薩,卻能從一塊車輪大小的土地上,能夠辨識出,數同大地微塵的眾生。這樣,我們就需要根據神通,或者,神通者證悟的高低,對其心所能證見到的部份,加以界定的了。但是,數以萬計的凡夫俗子,所共同確認的“可現不可得”,只是“可現不可得”之一隅而已。因此,其所證實出來的“非存在”,也僅僅是“非存在”的一部份而已。

  如果,對理性應予排除的事物,不掌握其“實有”之特性,橫加否認,因此,而成為一種虛無論的話。那麼,“實有”本身,如果不掌握其自性,進行否認的話,同樣也會成為一種虛無論的了。從無始生命以來,我們沒有能夠掌握出“實有”之特性,為何現在,又非要創造出一個特徵,進行否認呢?這種做法,不是有的放矢,而是盲目地,另立一個空中樓閣式的靶子,空射其箭而已。從無始生命以來,我們不清楚,也沒掌握出“瓶子”存在的“實有”之特徵。現在,何人能夠揣測,捉摸到“實有”之特性呢?

  從常規意義上來說,“絕對真理”是存在著的;但是,從絕對意義而言,就沒有什麼“絕對真理”的了。因為,“絕對”在空性意義上是不存在的。“絕對”本身是一種“非絕對”。實際上,“常規意義上有絕對真理”,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絕對真理”,可以在我們的心,並且在沒有被煩惱染著自然心中也會顯示出來。否則,我們就沒有辦法,確立任何一種知識的原理了。所以,古今藏印的學者們,也只能在這個有無二元的心之上,方能建立一個常規的標準體系了。

  一般而言,如果不相信,被理性反證之後,仍然有一種需承認的東西存在的話,就不能算作是中觀派,更不要說是中觀應成派(47)了。所有被理性反證的東西,其論證的程度,都將受到理性本身的限制。所以,知道“兔角”並不存在的心,不能否認兔子頸上的頭了。很顯然,這種細微的分析,也就完全沒有必要。

  儘管,我們不願意自己的宗派觀點,前後自相矛盾。但是,數論派提出的“雖然因中有果,但是吾等末見”;唯識派們所說的“意識與外境,其性質雖然一致,但外境能夠顯示出來”;中觀派們說“在分析與判斷之下,任何事物均不存在,但在未曾檢驗過的心上,一切都是存在著的”。凡此種種,都利用“雖然”與“但是”的連接詞,把前後矛盾的兩個方面,統一結合起來。所謂的“矛盾”,有兩層意思,其一、是相互矛盾的兩個方面,在不吻合情況之下的結合。其二、相違的兩個反體,彼此相互和諧地結合在一起。根據後者推斷出的“非無,但也非有”,與“非有,但也非無”等等相違的矛盾,只有在中觀派的理論中才能出現。一般而言,“有無”,“是非”等,不僅在一般平頭百姓的眼裏,是相互矛盾的反體。而且,連中觀派學者們,也不得不承認其相互矛盾的方面。但是,中觀派們的承認,僅僅是一種為了照顧平頭百姓之“他方承許”。跟常規意義上的承認,沒有什麼兩樣。

  宗喀巴大師認為,事物的形態,以及其他感覺對象,雖然能夠在我們的感覺意識中現示出來,但是,它所體現出來的“有”或“存在”,則是根本沒有的。這就是為什麼不把自相當作常規真理的原因。

  被理性否定之後,仍所堅持的“非存在”,與邏輯否認之後,所堅持的“非存在”是一樣的道理。以“沒有自性,便絕對不存在”的思想,所能夠認識到的“非存在”,本身就是一種不存在。所以,這種思想不會成為虛無主義的了。但是,不相信有“因果”與“緣起”的思想,則是從另外一種試圖證明虛無的邏輯思想中產生的。月稱菩薩說:“如果把常規世界的一部分,當成存在;而把另一部份,則當成非存在的話,就成了虛無主義。明白“非存在”,屬於世俗的常規階段的話。我們便會在四邊離戲的非有之中,將會得悟出一個“非存在”來。針對非有非無的中觀之道,善逝佛陀曾經預言道:“有一位名叫‘龍’的覺者,將會攻破有無兩邊”。由此看來,我們應該對這位先知覺,及其教法理論,有一點勝解才是。

  一般來講,我們體悟不到“法界”與“不可思義”之意趣,並不是因為我們太信賴了“有”,而是對“無”的過分執著引起的。如果我們把凡夫俗子們,所永遠領悟不到的東西,在“有”或“存在”的範圍內尋找的話,那將一無所得,因為,我們所尋找的東西,屬於“無”或“非存在”之範圍。所以,佛陀之十力,四不共,以及身意雙運等,非凡卓越的品質,均在吾輩所認為的“不存在”之範圍內。

  存在世界,被一個非存在的世界限制著。“無火,便無煙”的邏輯,實際上,是一種用“無”或“非存在”來束縛“有”或“存在”的邏輯。很顯然,破除“無邊”,乃最精確細微的邏輯。因為,現象世界,以及邏輯思維,其終極仍然歸根於一個“無”字。也就是說,歸根於一個我們所未知的世界,我們無法超越它。那麼,佛世尊,又如何能在三個無量世中,證見到超越有無的世界呢?誠如袞仟郭冉巴所言:“當一個人達到阿羅漢的境界,證悟到諸法無實有,證悟到“無實有”本身也非有;證悟到四無相時,就算達到了大乘果位。但是,在西藏,所奉行的中觀思想,卻是一種堅持‘實無’的虛無主義了”。如果依這種斷見邪說,能夠達到阿羅漢境界的話,也有點太異乎尋常了。

  總之,無論是在顯教的經典,還是在密教的經典,都認為煩惱障,必須通過正確的見地來斷除;而所知障,則必須通過智慧方便去斷除。因此,有人企圖把煩惱與所知二障,從方式上進行區別的言論,實在是屬於無稽之談。

  所有博學之士一致認為;超凡脫俗之佛陀,能夠透視到不淨世界的所有不淨之相;但是,學者們怎麼可以,對佛陀之證見,不從“自方承許”與“他方承許”之原理,加以區別呢?舉一個簡單的例子,某一立論者宣稱“海螺是白色而非黃色”時;患有黃膽性肝炎的敵論者,會如此反駁面前看到的這個顏色,非海螺耶!因為它不是白色的”。在辯論過程中,連所辯之物的“同品遍”與“異品不遍”都不承認的話,患有眼疾的敵論者,與視力正常的立論者,就沒有任何餘地,來爭論海螺的顏色是什麼了。但是,立論者如果站在敵論者的一方,根據“他方承許”,承認“海螺的顏色是黃色的”,“如果不是黃色的,便不是海螺”等。只有承認對方堅持的所有原理之後,才可以進一步向對方(眼疾患者)解釋,海螺是“無常”,“無實”與“虛幻”等等道理。我們應該明白”善逝佛陀就是通過這種方式,攝受一般徒眾的。

  因此,一個患有黃膽性肝炎的人,和一位正常的人,儘管他們對同一個事物及其特性,不會有一個共識。但是,在他們兩人的心中,大體上都會有一個“海螺”的概念。從這個意義上而言,他們兩人便也可以對海螺之特性,進行一些交流的了。否則,讓肝炎患者,承認海螺是白色的,都是相當困難的。一提起“海螺”,肝炎患者的心中,自然會出現一個“黃色”的海螺。如果我們把一個錯誤的概念——即黃色的海螺,作為一種本體的話,我們就只能相信“眼睛雖然沒有看見白海螺,但心裏看到了”,除了這種邏輯理論之外,在沒有其他辦法的啦。

  有些人,一旦聽到諸如“中觀應成派不堅持任何觀點”之類的語言時,馬上會暴跳如雷,立刻反駁道:“那麼,龍樹的經典,不是他自己的經典,還會是誰的呢?”。這種辯論方式,與那些心胸狹窄的人,在攻擊佛說的“空性”時,所反駁的“那麼”宣揚“有我”,“客觀存在”,“究竟果位實有”等等的所有經典,不是佛陀本人所講的,還會是誰說的呢?”之類的詰難,沒有什麼兩樣。佛陀曾直接了當地提示過:“儘管從絕對意義上否認實有,但實際上,仍然沒有超越常規”。所以,通過“四項判斷”(48),否認“生”之存在,也屬於常規分析的了。總之,在沒有消除執一切為實有,隱藏於人們思想最深層的,細微的常規意識之前,怎麼能夠消除認為有一個絕對存在的思想呢?

  如果說,承認一個“即非自生,也非他生”的純粹之“生”,便可以成為一個中觀論者的話。那麼,承認一個“即非一樣,也非異樣”的實有,就怎麼不能成為中觀論者呢?所以,如果有一個經不起“四項判斷”的分析,但又不會影響到其存在的“瓶子”與“柱子”的話。就一定會有一個經不起“四項判斷”的分析,但末受其影響之“實有”的了。

  因此,如果我們以一個公正,客觀的態度,看待“經得起分析”與“經不起分析”之間的區別的話。那麼,“萬物自性”,“神我”等概念,在數論派的理論中,是能夠經得起分析的;“瓶子實有”論,在經部宗派的理論中;也是能夠經得起分析的:“客觀世界非存在”之觀點,在唯識宗派看來,也是一個非常合理的理論。所以,如果我們一味地輕視以上的這些理論,而絞盡腦汁地證明什麼“阿賴耶識無,但客觀存在有”之類的理論。那麼,所謂,“常規的存在”,只有在那些沒有受到過任何哲學思想影響的鄉下老夫們的眼裏,才是天經地義的。但是,比起鄉下老夫,稍具智慧與見識的分別論派,經部宗派,以及唯識宗派的哲學家們看來,“常規存在”當然是相對與“絕對存在”而言的了。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一位學識淵博的智者,無一不是通過勤學苦練而成就智慧的。但是,通過學習所獲得的知識,則完全是受到了一種思想的影響。所以,除了狗之類的動物以外,我們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都受到一種哲學的影響。

  否認前世與來世,是受到了順世派哲學的影響;認為死亡之後,還會有再生的觀點,是受到了其他哲學思想的影響。所以,除了“我現在活著,將來會死掉的”,這樣一種樸素思想之外,我們再也找不到一個沒受任何影響之思想的了。

  通過“四項判斷”的邏輯,仍然不能否認“生存”之有的話。很顯然,所謂的“四項判斷”,也只不過是一種常規的邏輯而已。所以,如果有一個比“四項判斷”更勝一籌的“五項判斷”,能夠消除掉自性“生”之可能的話,我們就沒有必要只憑“四項判斷”,決定“生”之有無的了。

  如果以有無的觀點,能夠區別“生是實有”與“純粹生存”;“瓶子實有”與“純粹瓶子”之間關係的話,那麼,在“實有”與“純粹實有”之間,何嘗不能有一個有無的區別呢?如果不否認“純粹生存”,與“純粹存在”的話,就沒有理由否認純粹的“智慧障”與純粹的“煩惱障”了。因此,在人們平常的思維活動中,沒有一個思想需要被否定的了。如果有人詰難實事論派,問道:“你所主張的生是什麼?”時,其真實用意是在問:“實事論派,你們所主張的生,到底屬於四項判斷中的哪一項?”。這時,對方只能如此回答了;“我所主張的生,乃是一個純粹的生!”。如果有人認為,“四項判斷”的邏輯,不會影響到平庸愚笨之輩的思想,反而倒會影響到那些宗派哲人們的思維。其實,這種觀點,與“人類在白天能夠看得見光明,在夜晚看不見光明,是因為人類的眼識,受其思維的影響;與人類完全相反,貓頭鷹卻能在夜晚看見光明,是因為其思維沒有影響到它的眼識”之說,是一樣的道理。

  總之,如果按照有些人所說的:“高層的心識,不會影響到低其一層的心識”的話,那麼,當一個人達到見道之果位時,在此果位中應該消除的種種煩惱,為什麼會去無蹤影呢?九地菩薩階段中應所斷修的所有煩惱,為什麼能夠被其對治物——智慧的利劍,除滅得蕩然無存呢?所以,經部宗派的哲學家們,在研究有部宗派的觀點時,他們只是未能得到經部宗派之要領(未得要領),而並非他們掌握了有部宗派理論究竟之空泛(了然其實);中觀派的哲學家們,同樣,也沒有掌握到唯心宗派“阿賴耶識”之要領(未得要領),而並不是他們透悟到什麼“阿賴耶識”的虛無(了然其實)。當然,人們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制定各種各樣的原則,維護自己的主張的了。

  有些人,以一副很了不起的姿態,假模假樣地分辨“未得要領”與“了然其實”之間的差別。但是,眼識永遠也不會感知到聲音的存在,所以,也沒有什麼眼睛能否聽得到聲音之類的概念了。同樣,耳朵除了感知聲音之外,也不會聽到什麼顏色與形狀的啦。如果因為眼識聽不到聲音,就認為眼識沒有找到聲音之實有的話,大地與岩石,就永遠也不會找到物質的形態,聲音以及實有等的啦,這是否就意味著大地與岩石,已經達到了菩薩的

  也許,有人會這樣提問:“如果按照這種觀點,顛倒意識不會影響正確意識;反過來,正確的意識,也不會影響到顛倒意識的啦”。認為冒煙山上無火,是一種顛倒的意識。這種顛倒的意識,只是不知道在冒煙的山上會有火,而並非肯定冒煙山上的確無火的了。

  如果我們區分心識活動的層次,人們也許會這樣說;“如此這般的心識,應該由絕對分析認識到;而如此那般的心識,則應該由常規分析能夠掌握到。因為,常規與絕對,是兩個不同的領域,所以,常規分析認識不到的心識,不會影響到絕對分析的”。按照這種邏輯的話,存在之實有也只能由無明心識來確認了。實際上,我們所認識到的存在,都是無明心的傑作,任何形式的邏輯,都無法攻破它的了。奇怪的是,有些人把六種感覺意識,即一切錯亂之根本原因,所能夠認識到的一切,歸納到“存在”之範疇之內;而把同樣是萬禍之源的無明,所確認的一切,則歸納到“非存在”之範疇之內。意識到“沒找到”與“找到沒有”之間的區別之後,仍然重視“非遮”的人們,怎麼能夠把僅僅否認到存在,當成是一種“非遮”呢?僅被否認的存在,是一種“沒找到”的存在,還是一種“找到沒有”的存在,需要我們更進一步的思考。

  有些人說:“存在”需要被一個認為存在的心認識到”。如果每一個外境物件,需要一個與之對應的心來認識的話,存在的實有,也只能由與之對應的實執心,方能認識得到。實際上,我們所認為的存在之實有,都是由這個認為存在為實有的實執心創造出來的。實執心所認識到的存在,不會受到思維邏的衝擊。因為,思維邏輯與實執心的認識物件,以及認識者本身,都是完全不一樣的。所以,思維邏輯能夠證明的現象,不會影響到實執心所認識到的存在之實有。思維邏輯與實執心,兩者相互無妨。

  如果說,“常規邏輯與絕對邏輯,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兒,兩者不會有什麼抵觸”的話。那麼,實執心與絕對邏輯之間的反差,更是天壤之別,它們之間更不會有什麼衝突的了。實際上,我們把一個即不能被常規邏輯證明,也不能被絕對邏輯證實的東西,自然地當成“非存在”的現象;相反地,如果能夠被其中一個邏輯驗證到的東西,則當成是“存在”的現象了。也就是說,能夠被六種感覺意識,認識到的東西,當成“存在”,而不能夠被六種感覺意識,意識到的東西,則當成“非存在”。針對這點,佛陀也講到:“不要說眼識、鼻識等,連我們的心也不是正量標準”。確信“常規真理”與確信“實有”之間,有何異殊?假如龍樹菩薩現在還活著的話,我們可以向他問個清楚。

  對那些為飲食而產生喜怒的人而言,他們的喜怒是因為他們把吃喝當成一種實有,除此之外,沒有什麼理由使他們心生愛憎的了。如果我們認為“常規存在”,不僅僅是從執一切為實有的實執心中產生的。而且,還是從“一個即純潔,又正確;即符合世間知識,也符合常規邏輯的心”中產生的,並認為這種心,同樣地,隱含在佛陀的密意之中的話。那麼,很顯然,這種思想的根源,是把無明所偏愛的東西合理化,而把無明所排斥的東西,當成非合理而已。

  如果我們承認物質的軀體,乃道修之基礎的話。那麼,我們也就無法否認,物質的軀體,它同樣即是產生貪著,憤怒與無知的搖籃。因此,如果沒有這個物質的基礎,便不會有智慧的產生,更沒有什麼煩惱的出現了。但是,即不依靠智慧,也不把煩惱作為基礎的話,我們又從何能夠談得起佛教的中觀之道呢?

  佛陀,預言龍樹菩薩的中觀之道,是一個“消除了有無兩種極端的中間之路”。如果我們把這個預言理解成;“有,即實有;無,即實無”的話,這種“有與無”,又跟世俗階段的“有無”沒有任何兩樣。所以,我感到迷惑不解,人們是在維護,還是在糟踏龍樹菩薩的精神思想?

  很概括地講,對自己所定的原則方式,有一丁點兒的自性,即中觀自續派(49);破而不立任何一個原則,即為中觀應成派。

  因此,佛陀也講到:“是故空中,無色、無受……也無成佛”。

  中觀應成派與中觀自續派之間最根本的區別就在於;中觀自續派認為,我們在自己心中需要維護一個主張,即承認一個在絕對意義上的“存在”,或“實無”。這樣,他們不由自主地成為“二諦雙融”的維護者;但是,中觀應成派認為,愈是意識到諸法虛而不實,你就愈會覺得常規現象虛渺如幻。因此,諸如“菩薩十地的原理”,“具足五種特法的報應身”等等,在邏輯分析之下,完全不能成立的現象,永遠不會被中觀自續派承認的。

  如果我們誠心地相信常規的邏輯思維,我們就無法理解任何一個超然於世的現象。所以,月稱菩薩言:“超世間的法,不應該跟世間法一樣,能夠被一般的思想認識到”。

  如果在道修過程中,仍然需要相信流行於世的常規思維的話,那麼,道修便沒有任何意義的了。因此,佛陀說:“無眼、無耳……乃之無聖道”。他指出真實的聖道,在六種意識之外,方能求證得到。從無始生命以來,在六種感覺意識的牽引之下,我們在輪回中漂泊流浪。如果我們到現在還執迷不悟,仍然以六種感覺為前引導航的話,信服空性何有所益呢?

  有些人認為,“色”等現象世界,不會受到人們思維的影響;但是,作為產生現象世界的根本原因,即執一切為實有的無明之心,則會受到人們思維的影響。歸根結底,如此的辨別區分,只不過是把無明所執著的外境世界,當成一種合理的現象罷了。當然,那些已經證悟了空性的人,能夠恰如其分地分辨出該否認的物質形態,與不該否認的物質形態。但是,認為物質形態存在著,與認為存在真實有,是兩個相互交織在一齊的思想。所以,要求一般的凡夫俗子;否認這個思想,或保留那個思想的話,就像有人只保留大象的鼻子,而把大象的大腿,從大象的整體中分離出來是一樣的道理。如果按照有些人的觀點,認為“絕對意義上的有無分析,實際上也是一種常規的分析,而非絕對分析”的話,那麼,“四項判斷”分析有沒有一個自性的“生”,也應該是一種常規分析,而非絕對分析的了。所以,在“四項判斷”之外,如果能夠找到一個純粹之“生”的話,其功勞也當屬常規分析的了。所以,認為常規分析沒有找到的,不能算作“無”;而絕對分析沒能找到的,就應該算作“無”。實際上,這是一種把常規分析,當作絕對分析原則依據的思想。

  如果把“四項判斷”,視為一種常規分析的方法,那麼,它就不可能破除“生”了;如果它破除不了“生”,它也就不是什麼所謂的“四項判斷”了。人們總是把事物的真相,要麼解釋成即非有也非無的“四邊離戲”,要麼把它概括在“無自性”一詞之中。當然,事物真相的任何文字描述,在一個覺悟者的眼裏,都是一樣的。但是,初出茅廬的新手們,則會把事物真相的“無實有”性,誤解成像沒有瓶子一樣是“空無”的了。這樣,意識到“瓶子非存在”的思想,就會在心裏,馬上引生出一個需要被破除的“瓶子”來。因此,在禪定過程中,仍然脫離不了世俗之感受的話,如何能夠體悟出“二諦雙運”的法味?

  如果說,我們需要找到一個,與平常人心目中,完全不同的“實有”的話,我們也應該在自己心中,找到一個“無明”以外的新“無明”;憤怒以外的新憤怒;以及貪著以外的新貪著。如果說,認為“瓶子”存在著的心,不是一種執瓶子為實有的實執心,而是一種正確之心的話,那麼,認為有一個“無自性”的“瓶子”存在著的思想,也是相當合理的了。正如我們分辨,“瓶子之存在”,與“瓶子之實有”一樣。我們也應該對“空性之存在”與“空性之實有”之間進行分別。一個還沒有證悟空性的人,會對空性一無所知。所以,他也道不出“空性”是否是“實有”的了。但是,一個證悟了空性的人,每當思及空性時,在他心中出現的,將永遠是一個“非遮”形式的“空性”。所以,他沒有辦法分辨出空性是否是“實有”,其中也沒有什麼分辨者的了。有些人說:“因為沒有一絲的自性空,故之,也沒有一絲的自性不空”,這真是一種貽笑大方。比起說“皇上非國君,皇后身不淨”,更會遭到世人的嘲笑與譏諷的。針對這種情況,寂天大師說:“否則,意識到女人不淨的(瑜珈師)思想,將會受到世人淫欲思想的浸染”。

  因此,如果說我們必須得承認一個純粹未受世俗影響之思想的話,那麼,我們就得承認一個從未受到過“實執心”影響的思想,因為,我們的所有思想,皆源之於實執心。僅僅以一般的感官意識,承認“物質的形態”,“聲音”之類,將會於事無濟的。“理性思維不會影響常規真理,常規思維也不會影響絕對真理”。如果我們認為,這是因為“常規與絕對兩者之認識物件截然不同”的話。那麼,愚夫們錯把陽焰當成河流,其顛倒的思維,當然也不會影響到智者們,瞭解陽焰其所以然的正確思維。所謂“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並非表述事物之本質,而是描述事物的表面現象。

  月稱菩薩認為,談論絕對意義上的真理時,人們徹底破除了所有的常規原則;但是,提到常規意義上的真理時,人們就不大理會絕對真理的了。他說,這是因為人們的心,總是在一個強大思想的支配之下。但是,如果我們能夠把超世間的主體與客體,統統歸納到常規思想之範圍內的話,就沒有必要苦苦求索中觀之道了。

  在“非世俗有”與“非絕對無”之間,尋找一個中觀之道,就像說“陶罐不是沒破,但也不是沒有陶罐”是一樣的道理,非常能夠迎合一般大眾的趣味。

  當聖者的智慧與常人的意識之間,沒有一絲抵觸,相安融洽時,也就達到了常規與絕對的“二諦雙融”。否則,常規真理與絕對真理,永遠不會走到一起的。

  如果說唯識派的學者們,只是沒有找到一個“客觀存在”,而不是找到了一個“非客觀存在”的話。那麼,比之聰明一籌的中觀派的學者們,也是沒有找到一個“實有”,而怎麼能說他們找到了一個“非實有”的呢?當我們尋找一根丟失了的針頭時,全無所獲的心,使我們肯定針頭不存在了,但是,當那根丟失了的針頭,失而複現時,針頭存在之心,又會代替那顆舊有的思想。如果說針頭存在與不存在,是兩個不同的心識對境,所以,兩心之間不會相互抵觸的話,那麼,針頭本身,一會兒在存在之範疇內,一會兒又在非存在之範疇之內,它永遠在“有無”徘徊,超越不了這兩個極限。所以,針頭的是否存在,也不需要用“四邊離戲”,“四項判斷”等來否認決定的了。

  認為存在為實有的心;與認為存在為非實有之間的差別,比起“有與無”來說,更是天淵之別。所以,其二者之間更不會有什麼相互之影響的了。如果說,心識的相互影響,不在於其對境的異同,而完全由其強弱來決定的話。色鬼愛慕女人身體的思想,大大強烈于阿羅漢視女人之身不淨的思想。但,色鬼之心,為何就影響不了阿羅漢的思想呢?所謂“思想的強弱”,完全按照平常人,也即常規的意識來界定的。因此,根據月稱菩薩的觀點,因愛欲所產生的美好事物;由憤怒所產生的醜事怪相,以及在非常強烈的實執心之下所產生的大地、岩石、山脈等等,在佛陀之下,畜生之上的一切眾生,即無法從,“自方”,也無法從“他方”來接受的。燈光越明亮,當它熄滅之後,黑暗度也會越大。知識之原理告訴我們;水與火,熱與寒,輕與重,就是兩個相互不容的違體。如果在這種原理之外,還分析什麼“常規”與“絕對”不相互違背之類的抽象概念的話,何時才能真正踏入解脫之道呢?

  兒童時代的所思所想,到了黃昏暮年,就徹底改變了模樣。這是我們每個人都要親身經歷的。瞭解到自身有如此巨大的思想變化之後,仍堅持認為菩薩與凡人之間的思想是一致的話,那真是奇談怪論。

  總之,所謂“二諦”,並非指在凡人眼中是一個真理,在菩薩看來,又是另外一個真理。如果把菩薩的所有思想,滲雜在凡人堅持的真理當中的話,我們就不可能對“不可思議”的境界,產生一絲的信解。但是,我們也應該明白,當一個人的思想停留在“不可思議”之上,此人就一點也沒有超越世間的了。

  所有宗派,包括佛教與非佛教,都在極力地尋求一種與世不同的思想。但是,被認為宗派最高形式的中觀應成派,其思想就怎麼會接近世間一般的思潮呢?所謂“絕對,從絕對意義上是真實的;而相對,在相對意義上是真實的”,這句話的真實含義即是:“石堅硬,水潮濕”。但是,根據“堅硬”與“潮濕”彼此相融不違的觀點,石頭在水中,可以保持乾燥;水在石頭上面,也經常可以保持潮濕。此即“相互不違”之原則。但是,如果我們按照這種原則的話,充斥於我們思想中的“愚昧無知”,與人所具有的佛性智慧,平等無二,永遠在一起的了。而中觀應成派的基本邏輯,則認為眼睛所看到的事物之外形,與耳朵所聽到的聲音,是兩個不同的現象;鼻子所嗅到的氣,與舌頭所嘗到的味兒,也是兩個不同的現象;最後,連我們心中的每一個想法,也是前後自相矛盾。在所有意識之外,似乎另外有一條通向解脫的道路。但是,只因為在眼耳,以及其他意識活動之間,沒有相互的影響,就把概念知識奉為衡量真理之標準的話。我們就沒有必要分辨蝨子、耗子,貓、狗,以及人類之間的思想區別。因為,他們的感受與思想,從各自相對的意義來講,都是一種常規的真理。但是,甲某眼中的真理,在乙某看來,將可能是荒謬不堪的,所以,所謂的“常規真理”,實際上,也是不存在的。如果,人的感受,不會影響到餓鬼;而餓鬼的感受,也不會影響到天神的話,佛的感受,也同樣不會影響到人類之覺受的。因此,所有這些不淨的感受,將會永遠保持自己的原樣。

  有人說:“因為語言本身,缺乏一種自性,所以,我們不能用語言來否認事物之自性”。實際上,這是一種沒有自我主張的觀點。但是,所謂的“若否認無自性,那麼,無自性本身又變成另一種自性”的邏輯法則,顯然是中觀應成派之“應成某過”的論式,而非自續派承認“自性三因”的論式。中觀應成派的另一個論式即:“若有一點非空,定有一點空”,這句話的含義是:如果有一丁點兒應破的事物,便會有一個一丁點兒的所破空性,以及一丁點兒的能破邏輯。如果按照這樣一種理論的話,一個應破之實有,需要一個能破實有之邏輯;一個應破之簡單存在,其能破也是一個簡單存在之邏輯;如果沒有一個應破之物件,就不應該有一個能破之邏輯。此即中觀學說的理論基礎。

  總之,只有破除“有無”兩種極端,方能擺脫他方,或世俗方面的束縛。佛陀也曾預言過:“有一位名稱龍的人,將破除有與無”。但是,有些人認為,黃金中不含沙土之“無”,與沙土中含有沙土之“有”,可以替代“有無”合而為一之“二諦圓融”。如果按照這種觀點,我們就得必須承認;一個凡夫俗子之愚昧思想,與佛陀無與倫比的智慧,兩者相融不相違的。這樣,我們為何就不能承認,無明與理性思維之認識對境,也是相融不違的呢?

  認識到光明,便能夠瞭解到什麼叫黑暗;知道了善的內容之後,便能理解到罪惡是多麼的恐怖。如果光明與黑暗可以雙運合一,善與惡也可以雙運合一的話,那麼,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何物不可以雙運合一的呢?

  常人間談論諸如“真實”,“存在”,“本質”時,因為他們使用一個相同的語言,作為表達的形式,所以,他們彼此間是能夠溝通的。他們也會由此認為,自己已經完全理解了,以上概念所代表的真實含義。但是,當佛陀向眾生講:“絕對無,相對有”時,不要說一般眾生能夠領悟其含義,就連那些熟悉中觀應成派思想的人們,也不能全盤領悟佛陀之所示的。所以,平常人的思想,就是想把一切常規的原則,企圖匯融到自己的理念之中。而這種理念,從來漠視狗貓等不會講人話的動物;也漠視那些涉世不深的孩子與智力低下的愚夫們。但,這種思想,代表了一種極為大眾化的思想,即一個介乎于中觀應成派的智者,與常人愚夫之間流行的中庸思想。

  一般而言,在禪定過程中,是不會有人破斥“空之無自性”的,即便有破斥者,也只能在禪定經驗之後,方才可以進行破斥的。但是,根據絕對與相對兩種真理相融合一的觀點來說,在禪定中破斥,與禪定之後的破斥,理應是相同的。證悟了一切法的“無實有性”之後,再把所證之“無實有性”,又當成一種“實有”的話,證悟空性有何所益呢?我們在分辨“善念”與“惡念”之間的區別時,通常遵循“視美麗為美麗者”是善念;視美麗為醜陋者,即惡念”的原則。但是,奇怪的是,我們往往會把視“真理”為“實有”,當成“善念”;而把視“實有”為“虛幻”,卻當成一種惡念。總之,認為兩種真理相互不違的觀點,實際上,就是把佛陀的智慧與眾生的意識,視同一體罷了。

  宗喀巴大師的終極理論,一方面輕視“自我主張”之概念術語,而在另一方面,又把“內心主張”與“獨立思想”,當成同卵雙生的一體。這種理論認為,所謂終極意義上的“自他”,並非指個體的“自”與“他”,而是指事物之存在方式。所以,宗喀巴大師對中觀應成派與中觀自續派,所下的定義也是這樣的;承認事物有自己的存在方式者,為中觀自續派;否認事物有自己的存在方式者,為中觀應成派。

  很顯然,在這裏,宗喀巴大師把“自方”與“他方”,看成像人世間的一般爭論,即所有的原則,建立在爭執兩方所達成的共識之上。每當人們提起所謂的“超越世間的境界”時,我們就得必須明白,其所含指的,即是一個超越我們語言與思維的存在。因之,菩提之道,也只能在世俗的語言與思維之外尋求了。所以,在承認“菩薩的思想境界高於眾生”這樣一條原則之前,我們就無法承認什麼“自方承許”與“他方承許”的了。

  一般來說,與瘋子聊天,必須得順應瘋子的思想,否則,就無法與之進行交流。但是,奇怪的是,人們往往又把與瘋子之間的這種“交流”,當成所有知識賴以形成的基礎。所以,月稱菩薩也說:“對野蠻人,除了用野蠻人的語言,與之交流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溝通方式;同樣,對世俗的人,也只能用世俗的語言,方可進行溝通的了”。我們用野蠻人的語言,才能同野蠻人進行交流。儘管,佛陀的證悟已遠遠地超過了世俗的境界,但是,當佛陀與世人談佛論法時,佛陀必須得接受世人的原則,否則,他如何向世人傳教示法呢?

  “不應該推斷真理”一句中的“推斷”二字,是當今在藏地因明辯論中非常盛行的“論式”之意。在辯論中,提出任何一個能夠成立的“論式”時,你所承認的一切,將全部都是由衷而發的己見。所以,因明論式中的“因法事”三者;即論證的理由,所論的法,以及所錚之事,都應該是自己由衷而發的見地。“他方承許的理由”與“己所不許的應成責難”之間,沒有任何一絲的區分。所以,我們可以利用“他方承許的原則”,輕而易舉地攻破,所有在他方看來是合理的東西。這就是為什麼人們要說:“如果沒有一個共同的物體物件,相互辯論的雙方,在心中也不會產生一個自認為正確的論式”。月稱菩薩在任何辯論中,都不能被對方駁倒,是因為他在自己心中,存來不維護一個自己的觀點。他認為,立論者與敵論者,在“瓶子”之概念上,也不應該有一個共同的認識;同樣,在“存在”與“存在之理由”之間,也不會有一個共同的基礎。然而,他認為,對方的觀點,只有通過“已所不許的應成責難”,方可破除。

  如果對方承認“存在”時,你自己的觀點應該立足於“非存在”之上;但是,當對方承認“非存在”時,“存在”應該是你自己觀點的立足點。因為,“存在”與“非存在”是兩種反向的極端,所以,月稱菩薩說:“中觀論者”不應該有一個自心承許的觀點”。

  中觀自續派,主觀地承認一切常規原則;而中觀應成派,所承認的常規原則,則是出於照顧對方的情面。在中觀應成派看來,世界上沒有一個所謂“世人共同承認的法”,這就是說,人們對同一個物體物件,不會有一個共同的認識。人們的一切錯誤,皆根源於把純粹的現象當成常規真理。這樣,中觀應成派的學者們所感覺到的外部世界,跟一般人們所感覺到的外部世界,沒有任何區別。所以,我們沒有理由說“人們對同一物體,沒有相同看法”。然而,因為人們所感覺到的一切,對他們來說,是一個真實的感覺;人們所思想到的,對他們自己來說,同樣,也是一種對真實的執著。所以,人們對同一物體,很難有一個相同的看法。任何一個理智所應該破除的“物件”,只有在理智——即此“物件”的破除者本身參與之下,才能夠辨認得出來。其他的思想,將會永遠找不到那個應予破除的物件”。當我們從認為“柱子絕無”的虛無主義迷茫中醒悟過來,或者從“中觀禪修”中出定之後,我們仍然可以看見“柱子”,也可以雙手觸摸到“柱子”,甚至,我們還知道“柱子”有撐舉屋樑之功能,如此等等,一切被“智慧障礙”所覆蓋的知覺,統統恢復到原來的狀態。雖然不相信,但是必須得承認以上種種感覺,這即中觀應成派所謂的“常規世界”。

  作為輪回根源的“無明”,仍然還沒有認識到,其否定物件的絕對特徵,而只認識到簡單的,或表面意義上的否定物件的話。我們也就不可能會在輪回中漂泊流浪的了。但是,如果我們要求“否定物件”,有一個“無明”認識不到的新特徵的話,那就只能由妄想來創造一個“否定物件”了。

  一般人們會這樣認為:“色,存在;色,真實地存在著;色之實有,存在著;色,實際上存在著”,他們不去否認心所憑依的根據(實執),而另外尋找一個否認的物件。這表明,人們從內心深處依然對無明,以及由無明創造的二元現象深信不疑。

  所謂“研究事物性質”的思想,無非就是一連串遞進式的提問;“這是黃顏色嗎?”,“這黃顏色是否是黃金?”,“這黃金很純嗎?”,“這黃金是那兒產的?”,“眼前的這個黃金,會不會是我眼睛的一種感覺?它真的是黃金嗎?”“這黃金真實地存在嗎?”除了如此這般地推論之外,沒有其他法子認識事物之性質啦。也許,人們因為知識水準的差異,對所推論的問題,定會有一個高低深淺的不同認識。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細心觀之,所有這些思想,也純粹是世俗間的一般認知而已。

  如果研究“瓶子原理”的思想,也找不到“瓶子”之存在的話。那麼,還有什麼其他思想,可以找到“瓶子”之存在呢?任何一位善於思考的人,都不會接納一個“缺乏其所以然”的原理。說到底,所謂“研究原理”者,是指研究事物存在之其所以然。但是,如果在未知事物之其所以然之前,盲目地堅持說“此即是,此即是”的話,學習中觀之見,有何所益?

  “是”要有“是”的條件,“非”要有“非”之條件。但是,在肯定了“是非條件”沒有之後,卻把一切“是非”的原理,當成一種合理現象的話,則會大大消弱中觀哲學的威力。誠如龍樹菩薩言:“去”非走耶;沒去,也非走耶;去與沒去之外,有所稱之步伐乎?”如果人們希望找到一個不屬“四邊”之列,且無其所以然的“步伐”的話,則完全辜負了龍樹菩薩及其信徒們的厚望。

  連那些智力低下的人,也明白“其所以然”的目的,是為了防止“不知其然”。我們的意識,連佛陀的十萬分之一都達不到;我們的視力,不及佛陀慧眼的十萬分之一。所以,當一個如此微鄙的小人,與世尊佛陀,就聖法進行交流時,佛陀只能以順應對方的“應成”方式,而不是以堅持己見的“自續”方式,與之進行交流的了。

  縱觀“二諦雙運”的觀點,無非就是認為佛陀與眾生所見不異罷了。如果相信佛陀與眾生的思想之間,沒有任何差異的話,所謂的“輪回與涅盤”,則更是沒有人相信的了。

  根據“客體異顯論”的觀點,即便一個微小的客體,從不同人們的自我角度看來,都不會形成一個共同的概念。但是,為了迎合他方之意,自他兩方,會在同一客體之上,形成一個共同的概念。但是,這樣形成的概念,不足以成為一個正量標準。所以,沒有一個人能夠接受,僅因“因法事”三者,在同一客體上的成立,所形成的正量標準的了。

  後其的學者們,把所謂“客體異顯”中的“客體”單獨地分離出來之後,再去尋找一個“無共同概念”的理由。他們認為,每一個客體有其論證的理由,所論的法,以及所諍之事。故此,在不同人們之間,會形成一個共同的概念。但是,那些相信常規真理就是絕對真理的人,會認為菩薩與凡夫之所見,相同不二。所以,也就沒有必要去留心“因法事”三者是否同一。

  否則,我們為什麼仍然還在追求一個所謂的“真實”答案……一個與苦修中觀哲學,確一無所獲的蠢才們相一致的思想;一個與熟悉教條哲學的平庸學者們的所思、所見、所想,能夠平行而論的答案呢?這些蠢才與平庸的學者們,只不過對同一事情,有一個相同的概念;相同的想法;與相同的用意而已。

  我們進入佛道的修持,必須得從一個非同一般的知覺開始。因此,月稱菩薩言:從開始起,我們就得破除所謂“共同客體”的思想。

  認為“瓶子”非存在的“非遮”,與認為“非存在”本身也不存在之間,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兒。前者似乎無法避免落入“瓶子雖然不存在,但有方向”,這樣一個結論之中。但是,認為“即無存在,也無非存在”的思想,本身就是一種常規的思想,無法擺脫“有無”兩端的局限。所以,如果在其思想中一無所掛,即沒有產生“有”,也沒有產生“無”的話。那就一定是一種解脫開悟之心了。寂天大師說:“當一個人的心中沒有“有無”之概念時,心中便絕無所緣,坦坦蕩蕩的了”。這裏所說的“心”,大師本人曾經清楚地提示過:“即心常規耶”。月稱菩薩也說:“被煩惱薰染的心性,稱之為常規:所以,當人們把虛妄當成真實時,佛說,此即常規真理”。針對這一點,觀世音菩薩的化身,第二世達賴喇嘛根登嘉措(50)在他的著作《了義不了義疏》的結尾講到:所謂的“非遮”。並不是指兔子頭上無角,而是指你們自己所認為的那個“離戲空性”。

  因此,如果我們能夠深刻體會這些大師們思想,就應該明白所謂的“常規”,即是心的另外一種名稱,在心中所顯的真理,也就是常規真理。如果我們堅持認為自心真實不欺的話,那麼,我們也不得不承認別人的思想,在他自己看來也同樣是真實不欺的。但是,以“應成”責難對方的觀點,只是一種向對方指點出對方矛盾的方式而已。所以,當佛陀宣講“空性”時,也是採用這種方式的。中觀應成派所謂的“他方觀點”,其方式雖然莫非如此,但是,當你用“自方觀點”,想去破除你對手的一切邏輯挑戰時,在“智慧障礙”的作用下,你又不得不承認一個“自方的觀點”了。

  這種理論經不起推敲,很容易遭到邏輯學家們的嘲弄。因此,佛說:“世人與我爭辯是非,但我從不與世人相爭”。世人爭論的依據是“因法事”,所以,世人與佛陀的對話永遠不會在同一個認識點上。但是,作為一個世間平常的人,我們必須確定一種可以遵循的知識原則,或者說,一種可以使我們的知識更加深入的原則,去配合佛陀的思想與感受等。但是,如果我們自以為是地,把這種原則當成一種不可逾越的真理的話,何需通過聞思修,苦苦追尋一個“真理”之外的道修呢?

  一般說來,所謂的“真實心”,沒有一個衡量標準;在老鼠的眼裏,一切東西都是它竊取的物件;而在貓的眼裏,所有的老鼠又成了被捕捉的物件;但在人們的眼裏,老鼠與貓,其二者之行為皆非合理。“眼識不能感知聲音,並不說明眼識確知聲音不存在”的說法,是把“絕對分析的心”比喻為眼識,而把“常規分析的心”比喻成耳識。眼識不能感知聲音;耳識不能觀見形態。但是,耳識所聽到的聲音,與眼識所觀見到的形態,在各自的感覺領域裏是存在著的。雖然,人們通過這種方式,企圖找到一個對“二諦圓融”理論有益的因素。但是,由“絕對思想”分析“二諦圓融”,就像用眼識分析聲音一樣,從開始起,就已經誤入歧途。眼識所未找到的“聲音”,當然不能當作“非存在”的了。如果眼識找不到物質形態,耳識聽不到聲音的話,眼識與耳識就沒找到自己感覺領域裏東西,所以,其乃屬於“找到沒有”的範圍。所謂的“絕對分析”,無非就是一種“概念知識”。宗喀巴大師也承認這一點。在“概念知識”一無所獲的情況之下,有一個被稱為“絕對分析思想”的“非存在”之“存在”的話,那真是出奇地離譜了。

  雖然,不相信“四邊離戲”的人們,會說“無承許,是一種承許”;“絕對的無,是一種有”。但是,勝解佛法心髓“空性”道理的人們,在任何利害衝突中,其心永遠不會被世間一般的思想左右,他們將遠離喜樂與恐懼之情。

  在人們一般的觀念中,看得見佛足,而看不到佛頂,是一個極大的矛盾;剛剛誕生的報應身,從出現之日起,便會永世常久,這種思想,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矛盾。總之,世俗的常規思想,總是在“有無”兩極之間搖擺不定。所以,如果按照“大智者”們所信奉的“三段式”邏輯,即把意識分成幾個層次的話,不要說證悟空性之究竟,就連常規意義上的菩薩之理,也會不得而知。實際上,所謂“空性”之見,就是一種常規的理念,思想,以及語言所無法企及的境界。

  中觀思想,超越了“有無”的界限;超越了一切世俗的常規思想。是故,任何一個植根於“有無”兩極的思想,都不可能破除中觀之見。《入中觀論》中言:“有無二元的思想是錯誤的,所以,有無二元之觀念,則永遠不能攻破與反駁中觀派的思想了”。

  如果我們只信賴“此是彼非”的思想,我們就不能夠了悟諸法之本性,也不能對佛身發光;以及對《阿難陀黑夜燃明燈》中記載的故事,產生信解;更不能理解央掘魔羅(51)殺了九百九十九人之後,成為釋迦牟尼佛的上首弟子,放下手中血跡斑斑的屠刀,立地用金剛般堅硬的智慧,破除“二十句薩迦耶見”,現證菩提聖道的故事。這些傳說故事,超越了一般人的思維原則,所以,常人很難接受。總之,“有無”二元的思想,實際上是一種“凡人”可以影響到菩薩”的思想,任何追求解脫之道的人們,都應該拋棄這種思想。

  意識到六道中的六種生命,對同一杯水,會有六個完全不同的看法之後。還依然期望佛陀與眾生,會對“瓶子”有一個相同認識的話,那就太奇怪了。

  所謂“無共同認識物件”的究竟意義,是指任何一個人,在沒有證悟空性之前,他心裏想到的“色”,只能是一個“非實有”的“色”;除了“非實有”的“色”之外,他不會想到其他什麼的了。所以,當有人向他證實道:“色,無實有,因緣之法故”時。他也雖然能夠明白,作為有法的“色”,不實際存在。但是,如果在心裏沒有一個“色”之概念的話,別人就不能向他提出任何論式,而他則可以用應成方式,責難對方承認的觀點了。

  因此,當一位博學多聞的聖哲,與一位世間的愚夫聊天時,愚夫說“是”時,聖者不會從他自己的觀點去答復,而是以“應成某過”的論式,引導愚夫說“如果你所言的這一句,是正確的話,那麼,你所說的其他話,就全不正確了”,以此,讓對方領悟出自己觀點漏洞。所以,當兩個人之間,缺乏一個共同的觀點時,其邏輯辯論,就成為一種文字遊戲了。所有被認同的常規原理,也僅僅是一種文字的表達而已。瘋子所遵循的原理,是由瘋子本人定制的。雖然在瘋子的眼裏,其所堅持的原理,無懈可擊。但是,瘋子眼中的黃金,在我們看來,也許會是一塊石頭,我們所認為的“是”,在菩薩的眼中,可能就是“非”了。所以,在思想狀況完全不一樣的情況之下,人們之間就永遠不會產生一個“共同的知識”。如果我們一如既往地,繼續隨順常規感覺的話,即便獲證了菩薩之“見道”,你也無法擺脫平常人的俗氣。外部勢力,或智慧障礙愈小,我們的意識,便愈能從外境的束縛中掙脫出來。我們對外來的恐懼感,也會越來越小。最後,自心融匯於平等一味的智慧之中,獲證雙運身的果位。

  經過千劫萬世,我們積累了無數的功德資量。但是,時至今日,如果我們仍然擺脫不了平常人的心識感覺的話。那麼,修持佛果還有什麼意義?還不如趁早追求一些金銀財寶,來得實惠一點。

  淨治煩惱障的終極目的,就是要消除智慧障礙。但是,在同樣是蒙蔽事物真相的兩種障礙之中,如果把作為客體的煩惱障礙,徹底斷除掉,而把作為主體的智能障礙,棄置不理的話。這與達蒼巴所唱的“只要物質的軀體存在,就不可能斷除智慧障礙”之論調,不謀而合了。

  總之,認為“中觀派的信徒,不應該有自己觀點”之說法,與“作為一名中觀派信徒,心中不應該持有任何觀點”的說法,是一樣的道理。一般說來,由宗派思想影響的執一切事物為實有的實執心,與把憑空虛造出來的“我執”當真的實執心,是兩個不同的思想。如果我們對其二者進行一次仔細的考查的話,便會得出一個結論:此兩種思想均不出平常之思維。所以,我自己有時候也想,所謂“受宗派思想影響的實執心”,或許就是引領我們進入解脫之道的第一階梯。

  宗喀巴大師著作中的“我慢”,指貪著於某一客體的“我有”思想。

  “此即彼;此若是,彼應是;故,此即彼也”,這是三段式邏輯的推理方法。因為這種邏輯,在鄉下以狩獵為生的一般人中間,也是頗為流行。所以,把這種邏輯捧為“常規分析之正量標準”的話,豈不是有點太可笑了嗎?

  如果我們把常人的“正量標準”,當作衡量一切是非之依據的話。那麼,我們就必須得把平常人思想中最原始的,諸如“執一切事物為實有”,“視女人之身清淨”等思想,也要當作“正量標準”的了。反過來,如果我們忽略一切自然的感覺,而把一個在自然感覺之上,形而上的抽象邏輯,當成一種“正量標準”的話,那末,所謂的“正量標準”,只是一種徒有其名的概念術語罷了。古代的譯師們,把梵文“SAMDRIDI”一詞,翻譯成“常規”。但是,其真實含義則是指“迷惑”,即對事物真相的迷惑,或對外境物件生起的錯亂心識。故之,所謂“常規真理”者,即“錯亂真理”是也。

  如果以“七相道理”的分析,仍然不能確定“車子無自性”的話。那麼,通過菩薩五聖道的修持,又如何能夠消除煩惱與智慧的障礙呢?因此,人們又會這樣認為;絕對意義上的貪著,是應所摒棄的;但貪著本身,則不應該被摒棄。絕對意義上的愚癡,是應所摒棄,但愚癡本身,則不應該被摒棄。在這裏,似乎要求我們對自己的思想,也需要做很多不同的精細區分似的。

  如果我們概括一下,所謂“結合已知思想與未知思想兩方之原則”,這句話的含義,便能得出一個結論:說此話者純粹是胡言亂語,該人甚至對所謂“常規真理”的概念,也是模糊不清的。所以,有詩言:“無明蓋真相,故此稱常規;虛幻顯真實,佛言世俗諦”。所以,除了“無明覆蓋了事物真相”呀!“虛幻的真理”,“佛說一切虛幻的真理,都是常規真理”等,這些金玉良言之外,我們還能找到什麼比之更具權威的言教呢?

  人人敬之奉之的所謂“正量標準”與“合理思維”,實際上,無非就是一個夾在兩種未知思想間的細微心識罷了。

  如果說“絕對意義上的非存在”不能算作是非存在;而常規意義上的存在,可以算作是存在”的話。那麼,反過來,我們也可以這樣講:“以菩薩的智慧,所證見到的存在,不能算作是存在;而凡夫俗子的錯亂之心,所看到的存在,方可算作真正的存在”。

  這樣,當一個智者沒有把魔變出來的馬牛當真時,因為他未見虛幻之馬牛,所以,智者所看到的非存在,也就不能算作是非存在了;而愚夫則把幻變的馬牛,當成真的馬牛。所以,他眼中所看到的存在,就可算作是真實之存在的了。

  人們雖然把自心所能夠認識到的現象,稱為“常規真理”,或“盡所有”。但是,所謂的“盡所有”,即指平常人極其微弱的意識所認識到的那一部份現象。所以,如果我們粗略地分析一下,意識所能夠認識到的“那一部份現象”,無非也就是從須彌山的頂端,到十八地獄的低層;以及從東山至西山上面的這段空間距離而已。實際上,所謂的“一切智”,就是佛陀早已透悟了的全部真相,被眾生以小孔窺見到的那一個部份知識。

  然而,所謂的“盡所有”,像是一塊藏在自家灶石之下的黃金。雖然天天能夠看得到,但始終不知其為何物。直到一日,有人過來說,此為一塊黃金時,方才恍然醒悟。輪回中的一切法,也像這塊黃金一樣,其遠離戲論之本性,永遠就在輪回自身之中,只是我們身在廬山,未識其真面目而已。這就是“盡所有”的實際含義。

  如果,對這些概念進行一番深思的話,我們應該對寧瑪派所提出的“本來解脫”,“盡善盡美”等原理,產生一絲的敬信才是。

  所謂的“相對邏輯”,是中觀自續派所說的“推斷邏輯”;而“實用邏輯”,則是一種行之有效的邏輯,即中觀應成派所經常應用的那些邏輯;“實證邏輯”,是一種論證原由與論證之法,相互統一的邏輯;“實相邏輯”,一種非抽象的直接體驗。

  我們經常提到的“所有”,指那些能夠在我們心中顯現的部份;而所謂之“一切虛無”,則指未能夠在我們心中顯現的部份。故此,心中空無一物,絕非是對存在的一種誹謗。因為,在心中沒有主體與客體的概念,才是千劫萬世,積善積德之後,方能證悟到的最高境界。有了如此之高的證悟,又何須擔心會落入虛無主義的圈子呢?

  一般而言,通過心與心境的逐步改善,最後才能抵達佛的境界。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只要我們能夠覺受到,大地、山脈、岩石等常規世界的存在,我們就無法回避“美女”與“酒肉”的天然誘惑,無法超越其自身的原理。從生命輪回的開始階段,人們就對自身的局限,有相當的瞭解。所以,何須於此添加邏輯來證實一番呢?

  人類對母老虎的美麗視如惘見,所以,人類不會對美麗的母虎產生一絲的愛欲。而人間少女的美麗,也不會被老虎所賞識。故之,老虎也不會對美如天仙的人間少女移心動情的。其究竟之緣由,僅僅是因為我們缺乏老虎所具有的三段思考方式,同樣,老虎也缺乏我們人類三段式的邏輯思維。很顯然,在人類與獸類之間,沒有一個共同的“三段邏輯思維”。所以,從上至色界最極勝處的天神阿修,到下至十八層地獄的餓鬼畜生,他們之間更不會有一個共同的“三段邏輯思維”的。

  我們的“知覺”,總是與我們形影相隨。但是,在不同情況之下,我們所覺受到的,則是相異千里;有時候感覺到地獄的烈火;有時候則覺受到天神的甘露;有時候是人間流水的清涼;有時候則是餓鬼吸吮的膿血。每一次生命的重新投胎,總會有一個相應的“知覺”尾隨其後。這種“知覺”無需依靠任何外力,便能從自己的生命形態中,識別出“清水”與“膿血”等。從無始以來,“無明”總是與我們的心相伴為依,沒有片刻間的分離和一絲的改變。所以,我們也大可不必費盡心思地,去定識一個應予破除的,一個嶄新的,所謂“實有”之無明物件。

  如果說認為“瓶子非存在”與“柱子非存在”的觀點,是典型的虛無主義思想,因為它與世上流行的主流思潮背道而馳的話。那麼,“六道輪回裏的眾生,沒有一個共同的實有觀”之說,豈不成了更加謊誕的斷見異說呢?

  在世俗諸多的心識活動當中,我們最熟悉的思想,莫過於執一切為實有的“實執心”了。所以,聖天菩薩也講:“在最平常的狀態中,我們的心,也是被煩惱籠罩著的”。確定了“主體”的存在之後,再沒有人,會繼續尋找“客體”的了。所以,在無始以來,就已經與我們相當熟悉的心識之外,何需再去尋找一個新的“我執心”呢?

  那些認為宇宙有一個“自性”的人,則把“宇宙的自性”當成實有的存在;不相信前世來世的宿命論者,則把“無生命轉世”當成實有的存在。但是,有些人認為“兔子頭上無實有之角,故之,不能把無主體之非存在,當成空性也”,如果按照這種觀點的話,我們就只能把“非存在”,從“一切法”中分離出來,再去創造一個純粹實有的“空性”。但是,在沒有證悟到佛果之前,人們是不可能證悟到“空性”的。但是,認為“沒有空性的主體存在,便無法了悟空性”之說法,跟說“沒有瓶子,便無法瞭解瓶中之水”的人,實屬平起的一般見識了。

  如果你堅持認為:證明一個現象的“無實有性”,非要有一個“空性之主體”不可的話。那麼,把“實有”本身,當成“空性之主體”,而把“非存在”,當成“空性”的話,何賞不可?用同樣的道理,我們還可以把所謂“無自性”中的“自性”,當成“空性之主體”,而把所謂的“無”,也可當作“空性”的了。如果你又認為“真實”與“自性”本身就是“空”,或者,“真實”與“空性”,是理性否認的物件,而非其所依之根據的話。那麼,你便可以把自己思想中,執瓶子為實有的小小“污點”,用合理邏輯的“清洗劑”洗刷乾淨。但是,其結果,就像美女洗澡一樣,只是把原本漂亮的臉蛋兒,弄得更白淨一點罷了。

  有人認為;兔角之“非實有”,缺乏空性之主體,是故,兔角非空性也;但瓶子之“非實有”,則具有空性之主體,是故,瓶子當可列入空性之列。但是,說到“兔角沒有角尖”時,兔角缺乏“空性主體”之角根,是故,“兔角”不應該列在空性之中了;在所謂的“牛角無角尖”中,“角根”是空性之主體,“角尖”則是否認的對象,因為“角尖”具備作為“空性主體”之“角根”了。所以,“牛角之尖”的空性,則是空性的“非遮”了。事實上,所有的“非存在”,都有一個“存在”為其基礎。由“存在”的現象中,找到“非存在”的本質,似乎是所有宗派立宗之原則。聖天菩薩也說:“如果你認為過去曾有的,現已不存在的話,那麼,你說的‘現非存在’,就是一種虛無主義的觀點了”。

  如果把“本來尚有的實執心”與“本來尚無的實有”,兩者結合起來將會是什麼樣子呢?這就像有些人,把大乘佛教的實修與其哲學理論,視同一體;或者,認為小乘有部宗派的思想,與菩薩利他之大願,相融同體,是一樣的不可理解。在他們看來,無論修持“四大宗派”之任何一種法門,只要你心中發了大願,便會立刻成為一名大乘佛教的實踐者。但是,在不承認“菩薩十地”的次第修持,也不相信佛的“五種智慧”,“三種身”等原理的情況之下,僅憑口中念道一句“願一切眾生,悉證究竟果位”,怎麼能夠一躍成為一名菩薩呢?

  數論派及其他外道宗派,也承認獲證究竟果位元的目的,純粹是為了利益眾生。但是,因為其基本的見地思想(基),道的修持(道),以及現證之果位(果),從開始起,就已經偏離了正確的軌道,所以,我們不是經常指責他們所傳之法,有失純正嗎?有部宗派的菩薩,從心底裏相信,他們自認的不共法門,諸如“阿羅漢”(52)果位呀,“心識離體”的境界呀!是三乘追求的究竟果位。但是,在大乘宗師們的眼裏,這樣的“果位”,還不能算作是真正的“佛果”。所以,小乘佛教徒們,想修成佛果的願望,怎麼能夠與大乘發願的菩提之心,同日而喻呢?小乘有部所追求的佛果,也是根據小乘有部,他們自己的基位觀點,道的修持,以及現證果位之哲學原則來進行的。但是,比小乘有部更高的宗派,則認為小乘有部的所有哲學原則,都是錯誤的。所以,一個在開始就誤入歧途的人,其期望的最終目的也將是錯誤的。

  當一位膽小的人,把一條花繩錯看成毒蛇而恐慌不已時,“此非毒蛇”一句話,根本不能消除他對毒蛇的恐懼。針對這種情況,寂天大師說:“對幻變出來的美女,魔術師本人也激情蕩漾”。像魔術師一樣,明明知道自己幻變出來的美女,只是一個虛幻不實的影子,但是,他依然會對幻變出來的美女,難舍戀情。同樣的道理,人們明知想像中的老虎,只是一種心靈的幻覺,但是,對老虎的恐懼之情,總是揮之不去。所以,消除懦夫心中的恐懼,最行之有效的方法,莫過於一位膽大勇猛的好漢,把那條花繩,用提抓起來,扔到房子外面去。這樣,產生幻覺的根源——花繩子,與幻覺本身——毒蛇,便將同時從懦夫的眼前消失掉。但是,如果你把那條花繩子,重新撿回來對這位懦夫言:“此非毒蛇”時,毫無疑問,該懦夫仍然會驚慌萬分。

  天邊的彩虹與影子等,看起來可以用手感觸到,但實際上,它是一種沒有質礙的現象。如果說,我們對彩虹與影子,如此這般的理解,連龍樹菩薩著作中描述的“似虛幻”之影兒都占不上的話。那麼,我們也無法用中觀應成派與中觀自續派的方法,向實事論派們灌輸“似虛幻”的道理呢了。如雲“柱子似虛幻,以緣起所生故”時,如果有人拋出一句說:“像彩虹一樣虛幻不實”的話。對方心中所出現的“彩虹”,就不一定跟中觀派想像中的“彩虹”,是一樣的啦。所以,有何必要把“彩虹”,當成我們立宗時列舉的“同喻”呢?

  如果一個人,對在泥土中玩耍打滾的遊戲失去興趣時,其童年時代將告結束,人們為此而勤奮勉勵;當女人的美麗,激蕩不了一個人的情懷時,此人之壯年銳氣,也在逐漸消失之中,人們為此而勤奮勉勵;當一個人,失去對金錢,生意,以及房屋土地的熱情時,其心理在逐漸老化,人們為此而勤奮勉勵。這樣,在一生一世之中,充分領受所有教法,並付諸于實修體驗,似乎是阿底峽大師(53)的修持要領。但是,如果在此有必要區分菩薩“五道”,“十地”之次第階段的話。那麼,在抵達“加行道”之後,好像有必要為現證“資量道”而努力了;在抵達菩薩“八地”時,似有必要為現證菩薩“初地”而努力;成就佛果時,反而為現證“資量道”而努力。最後,似乎只有在密嚴佛土的蓮花寶座上,方能一氣修持所有的顯密教法了。

 

  中觀精要注釋:

  1)《 四百頌》:(梵音:Catuhsatakasastrakarika 古印度佛學家聖天論師所著,書中主要講述般若經文所說的空性。

  2)龍樹:(梵音:Nagarjuna , 藏音: Klu-sgrub), 大乘佛教開派祖師,佛陀圓寂四百年後,生於南印度一婆羅門家中,自幼精通密宗四續,顯宗三藏等一切經典,以及內外道術之學,在那爛陀寺出家,法名具德比丘。他不僅是一位哲學大師,而且在醫學、天文學、建築學、政治學等領域,造詣非凡。另外,他還能將鐵石點化成黃金,精通煉冶術。享年六百多歲。

  3)月稱菩薩:(梵音:Chandrakirti, 藏音;Zla -ba Grags-pa),西元七世紀,佛教中觀派哲學最偉大的導師之一,出身于南印度一婆羅門家族,後出家學習龍樹菩薩中觀哲學,擔任那爛陀佛教寺院的主持。著有《明句論》,以及龍樹菩薩著作的其他釋論,聖天菩薩的四百論釋,《入中論》等。開中觀應成派哲學的先河。

  4)《入中觀論》:入中論,(梵音:Madhyamakavatara),月稱菩薩所著的一部中觀哲學著作。書中對龍樹菩薩的中觀思想作了精闢的闡述與補充。

  5)佛護:(梵音:Buddhaplita, 藏音:Sangs-rgyas-bskyangs), 古印度佛教中觀派的一位大師。著《佛護論》,對龍樹菩薩《中觀論》所述正理諸義,多以應成之因加以批註,故,有人稱他為中觀應成派的開宗祖師。

  6)無著:(梵音::Asanga,藏音:Thogs-med),古印度佛教唯識宗派的創世人,生在西元四世紀,北印度一婆羅門家族。相傳其在雞足山閉關禪修,並親自證見到彌勒菩薩。著作有《慈氏五部》,《瑜珈師地論》等。

  7)《三摩地王經》:月燈三昧經,(梵音:Samadhirajasutra, 藏音:Ting nge 'dzin rgyal po'i mdo ),大乘佛教一經典名。

  8)正量:(梵音:Pramana 藏音:Tshad ma),這是一個相當複雜的哲學術語,常見於佛教與非佛教的哲學著作中。根據辭源學,梵文Pramana 中的“pra””,有“首要的”,“第一的”,“完全的”,“最初的”等含義,而“mana”, 則有“認識”,“理解”,“承認”之意。“Pra” 與“mana”合起來,則指“第一手知知識”,或“最高的認知”。而藏文“Tshad ma” 一詞,則含有“量”,“標準”等。無論如何,此術語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哲學與邏輯學名詞。在中文中經常被翻譯成“正量”。我在翻譯本書時,根據上下文的意思有時將其譯成“正量”,“正量標準”,“衡量標準”,有時則翻譯成“權威”等。 只有這樣,才能將這個複雜而內容豐富的術語,所含的內容表現出來。

  9)《噶當師弟問道錄》:阿底峽大師秘密傳授給他的弟子仲敦巴等三人的教法。

  10)《寶積經》:(梵音:aryaratnakuta 藏音:'pagasa ba dgon mchog brzegsaba大乘佛教的一部經典著作。全書共四十九品,由梵文、漢文以及古代西域的其他文字中譯成藏文。

  11)因明學:古代藏族五大學科之一的因明學,是佛教的邏輯學與認識論,也稱正量學。

  12)章嘉仁波切:(藏音:Jang-gya rol-bay-dor-jay ) (1717-1786),這裏所指的是第四世,原名若貝多傑,系章嘉活佛世系第三世靈童轉世,西元1717年生於安多地區,三歲時,被認定為章嘉活佛的轉世靈童。八歲時由清朝雍正皇帝引至北京。精通藏漢蒙滿四種文字。至清朝末代共傳六世。

  13)貢唐丹貝卓美:(藏音:gun tan bstn bei sgron mei )(1762-1823),出身于安多若爾蓋地方(今四川省阿巴州),是一位博學而多產的學者作家,輯有《貢唐丹貝卓美全集》。其中以《世故老人葴言》,水樹格言》。

  14)班禪羅桑曲堅:第四世班禪羅桑曲堅(1567-1662),一位偉大而博學的佛教大師,為第四世達賴與第五世達賴的剃度上師,曾經擔任過後藏紮什倫布寺,以及前藏沙拉寺與哲蚌寺的寺主。

  15)三段式邏輯:古印度文明啟蒙時期,班智達足目大師,宣導因明學,他應用的“宗、因、喻”三支邏輯,實際上就是亞里斯多德的“三段邏輯”。亞氏邏輯形式如下:

  大前提:凡人必死 (甲乙雙方同意)。(宗)

  小前提:李某是人(甲乙雙方不敢說李某不是人)(因)

  結論: 李某必死(甲乙雙方不得不承認李某會死)(喻)。

  16)自方承許:古譯“自明”,中觀哲學術語,指一個人的主觀認識與理解。比如說,從心底裏堅信,“蘋果是香甜的”。

  17)他方承許:古譯“共許”,中觀哲學術語,指人們根據他人的情願與思想,所承認的觀點與主張。這種觀點與主張,完全是為了照顧他人的意願與思想,而非出自宣講者本人的主觀認識與理解。比如說,已經超越了生與死的佛菩薩,面對世俗間的眾生,其所承認或主張的因果法等,實際上是為了顧及眾生的思想而宣說的。並非佛菩薩的主觀認識。

  18)《釋量論》:(梵音:Pramanavarttirka,藏音:Tshad ma rnam 'grel),古代印度佛學家法稱所著的一本重要因明著作。全書共四章,是西藏佛教經院哲學中最主要的因明邏輯教科書之一。

  19)陳那:(藏文為:Phyogs-kyi Glang-po),古代印度佛學家,生在西元六世紀,是南印度一王子。從世親菩薩處學習並精通因明邏輯,著有《集量論》《入正理論》,《宗法九句》等眾多因明學方面的著作,成為佛教因明邏輯學的開山祖師。

  20)彌勒現身,無著菩薩見母狗:這是一個典故,相傳,無著菩薩在印度南方的雞足山上觀修彌勒菩薩,數年過去,無任何證見之跡象,心生煩悶,就走出閉關,解悶散憂。路遇一老婦,用一塊棉布正在擦磨鐵棒,趨前相問,得知老婦是在磨鐵成針,見此情景,心中大受鼓舞,便立即返回山洞繼續修練。三年之後,仍無一絲得證之相,又走出閉關山洞,看見附近,有一塊石頭,被山上滴落的水,打出一口洞,受此鼓舞,又返回山洞閉關修持……這樣,前後十二年光陰,依然沒有能夠證見到彌勒菩薩,在極度絕望之中,他又走出山洞,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山腳下時,看到一條下身腐爛,上身血跡斑斑的母狗,橫躺在他的去路上,這時,一種無限的慈憫,從他的心油然生起。他想用刀子把母狗身上的蛆蟲一一挑出來,再割下自己身上的肉,去餵食那些蛆蟲,把母狗救出來。但,他又害怕堅硬的刀刃,會碰傷蛆蟲嬌嫩的身軀。於是,他閉上眼睛,用自己的舌頭,去舔取那些小生命,當他睜開雙眼時,母狗不見了,看見的,卻是金光燦爛的彌勒菩薩。興奮之余,無著菩薩埋怨彌勒菩薩道:“我觀修您多年,為何至今才現真身?”,彌勒菩薩答曰:“我從開始起,就在你眼前,但因業障蒙蔽,你沒有看到我。今天,你心生大慈悲,業因障礙頓時釋解,所以,你才看見我了”。

  21)中觀:(梵音:Madhyamika,藏音:dbu ma ) ,古印度四大佛教哲學宗派之一,屬大乘宗派,又稱“空宗”。由龍樹菩薩與他的學生聖天所創。奉《大品般若經》為主要經典。龍樹的《中論》,《六十正理論》……與聖天的《百論》,為此宗的基本理論著作。此派認為,一切事物,因緣和合而生,故之,其自性本空。所有的事物,賴以條件而存在,因此,由條件形成的事物,是不真實的。此派闡揚並發展了“緣起性空”,“一切皆空”的宇宙觀,所以,中觀派又被稱為“大乘空宗”。後來,此派又分成應成與自續兩個派別。

  22)唯識: (梵音:Cittamatra 藏音:sems Tsam),古印度四大佛教哲學宗派之一,屬大乘宗派,由稱瑜珈行派,此派尊彌勒為始祖,創始人是無著與世親兄弟。無著的《攝大乘論》,世親的《二十唯識論》,《大乘百法明門論》等,在創宗方面作用很最大。此派學者的著作頗富哲學色彩,他們認為眾生的識是變現萬物的根源,由於世間萬物皆由心識所變,因此,萬物(外境)是空。另外,此派極注重因明邏輯,推進了古代印度佛教認識論與邏輯學的向前發展。

  23)那爛陀寺:(梵音:Nalanda ) 古印度摩揭陀國王舍城內的著名寺院。建於五世紀至六世紀初,有八個大寺院組成,僧徒主客常在萬人之上,研習大乘小乘的所有經典,以及因明邏輯,聲明音韻,天文醫學等,為當時世界最高佛教學府。龍樹菩薩,寂命論師,阿底峽等重量級的佛教大師們均出自於該寺。唐朝的玄奘法師,義淨法師等都在該寺留學多年。十二世紀末被外教徒夷為平地,近世以來才發掘出一部份遺跡。

  24)十四種邪見問難:也稱十四無記。佛陀在世時,有一位叫瑪侖凱普塔(Malunkyaputta)的人問佛陀;宇宙是不是永恆,靈魂與身體是否是一樣,佛陀在涅盤之後,會不會繼續存在等,十四個問題,要求佛陀解答,但佛陀未置答復,因為,佛陀認為這些形而上的問題,無助于心靈的解脫。

  25)聖天菩薩:(梵文: Aryadeva,藏文為'Pags-pa Lha),也叫聖菩提,生在西元三世紀,古代印度一名論師,起初信奉外道,後遇龍樹菩薩:與之辯論挑戰,被龍樹降服後,成為龍樹菩薩最得意的門徒。著《中觀四百論》等,闡揚龍樹菩薩的哲學思想。

  26)給孤獨:釋迦牟尼在世時,中印度舍衛城內的一名大商人,曾在舍衛城內為釋迦佛購買園林,佛陀的很多經是在該園林中講述的。

  27)細腰美女:(藏音nig rged),nig 意為低陷處,而rged 則指腰,低陷進去的腰,就應該是細腰,細腰是美女的特徵,所以,我把nig rged 一詞翻譯成細腰美女。關於細腰美女與盲兒的典故,根登曲培在本書中,兩次提到可參閱宗喀巴大師與任達瓦問答錄。本人身在外域,沒有找到此法本,致歉。

  28)任達瓦:原名雄努羅追(藏音:ren da wa -gxon nu blo gros)(1349-1412)。藏傳佛教薩迦派一著名學者,生於後藏薩迦寺附近,悉心鑽研並宏揚月稱的中觀思想,對中觀應成派在西藏的發展,起了承先啟後的作用。格魯派的創始人宗喀巴大師以及克珠傑等人,均從任達瓦處學習過中觀及其他法。

  29)五肉:密宗內供用甘露品五種肉類:象肉,人肉,馬肉,狗肉,黃牛肉或孔雀肉。

  30)五甘露:大便、小便、人血、人肉和精液。為密宗內供用品。

  31)佛目:(藏文為;Sangjie Sbyn ma) ,西藏佛教大圓滿修持活動中,一種極其珍貴的供養品。

  32)法稱論師:(梵文:Dharmakirti,藏文;Chos-grags)。古印度著名的因明邏輯學家。西元六世紀生於南印度一婆羅門家族中,年長時,從陳那論師的弟子自在軍處學習《集量論》。著《釋量論》,解釋量學之本旨。

  33)嘉木樣脅巴大師:(藏音:'jam dbyangs bzhad pa ):甘青地區最大的活佛世系,第一世嘉木樣脅巴阿旺尊追(1648-1721),生於甘肅夏河,21歲赴藏,拜第五世達賴為師,曾擔任哲蚌寺哲學院的堪布。六十二歲時,返回甘青故里,倡建拉蔔楞寺,從此歷代轉世,著作豐盛。

  34)桑結堅措:(藏音:Sngs rgys rgy msuo )(1653-1705),第五世達賴喇嘛時,西藏攝政王。西元1653年生於拉薩北郊,八歲從五世達賴喇嘛處聽受顯密教法,從達巴譯師聽受天文曆算和語言學,從龍格阿旺處學習聲韻占卜術,從強巴龍珠處學習人體尺度學本論支幹和秘方語傳訣竅等,成為學貫古今的一代宗師。1679年,出任西藏攝政王,管理政教,維修擴建布達拉宮殿,五世達賴圓寂後,秘不發喪十幾年,認立蒼洋嘉措為第六世達賴喇嘛。校正刊刻《醫學四續》等多部醫學和史學著作。在布達拉宮旁邊的藥王山上,建立西藏第一座醫學院。1705年,被蒙古後裔的拉藏汗所殺。

  35) 華芒班智達:(藏音:dwamang bn zhi da ):(1764-1853)西藏佛教格魯派著名學者,甘肅拉蔔楞寺院的一位轉世活佛,他是一位極重視史學研究的學者。著作較多,其中最為著名的為《漢藏蒙土歷史略史》,《拉蔔楞寺志》,《密宗四續部總義簡述》等。

  36)阿柔格西:(藏音:A rig dge bshed) (1726-1803),西藏佛教格魯派著名學者,系安多阿柔部落人氏,曾在拉蔔楞寺學習過,著作很多。

  37)清辯論師:(梵文:Bhavaviveka, 藏文:Legs-idan-'byed),印度中觀哲學的重要代表人物,著《般若燈論》,創立中觀自續派的先河。

  38)數論派:(梵音:Sankhya,藏音:Grn jan ba),印度古老的無神論哲學流派。其創世人迦毖羅。此派認為因果是一樣的,因中有果,果中有因,只有條件才能讓因中之果異現出來。他們認為通曉二十五(諦)種知識,便能得到解脫。

  39)阿賴耶識:阿賴耶,梵語之音譯,意譯為“藏”。佛教唯識宗派極重視此識。認為此即一切眾生的根本心識,是產生一切現象的根源,能將感覺與感覺形成的思維、知覺、記憶、推理等藏納起來,並由其他的意識活動,構造出整個現象世界。而一般意識,諸如眼耳鼻舌識,則只能與其感官相應,是單純的感覺作用,不能把握所接觸的對境。

  40)七相道理:七相推求,以車子比喻“我”,七種形式的分析;車子的零件與車子本身,是一樣的?還是異樣的?是零件依靠車?還是車依靠零件?是車中有零件?還是零件的累,才形成車?零件累積的總形才是車?通過這種分析,確定出所謂的“車子”,是一個沒有自性的空洞概念,人們執為實有的“我”,也複如是。

  41)寂天大師:(梵文:Shantideva, 藏文:Zhi ba Lha)生活在西元七世紀,古印度最偉大的天才詩人,道修成就的瑜珈行者。他本是一位王子,在那爛陀寺出家為僧,其詩體名著《入菩薩行論》,共分十章,主要講述如何培養心智,提高菩提心,是菩薩行為的準則。在西藏佛教的傳統中,被認為是最具權威的菩薩道修之論著。

  42)實事派:古印度流行的一種宗派思想,承認一切事物皆有其實有的自性。

  43)六群比丘:佛世初期的僧團,無需戒律約束,也能清淨修持,但從佛陀成道後的第五年開始,僧團內部開始出現一些犯規的現象,起初犯規惡行的六位僧眾,史稱六群比丘。佛教的戒律,也就從對這六位比丘行為的定制開始,陸續制定下來的。

  44)舍衛城:古印度一城市名,釋迦牟尼佛在世時,大部份時間都是在該城市的花

  園內居住。

  45)具猛力菩薩:此處並非指一個具體的菩薩。而是指任何菩薩在達到一定修煉階

  段之後,所自然產生的自信與智慧。

  46)宗喀巴大師:宗喀巴名羅桑劄巴(1357-1419),藏傳佛教格魯派創始人,生於青海湟中縣今塔爾寺所在地。七歲出家,十六歲入藏,聞思修習五論五明,對當時西藏顯宗密乘,大加改革。1409年,在拉薩大昭寺創祈願大法會,1419年派遣弟子釋迦耶喜赴北京朝明永樂皇帝。親自倡建甘丹寺,命弟子倡建沙拉寺及哲蚌寺。著有《菩提道次第廣論》,《密宗道次第廣論》等甚多論集行世。

  47)中觀應成派:(梵音:Prasangika,藏音:Thal'gyur ba)。是中觀哲學的一個支系學派。此派遵循古印度論師佛護與月稱的觀點,解釋龍樹菩薩緣起性空的中觀思想。

  48)四項判斷:龍樹菩薩在中論中破四邊生,“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知無生。”月稱菩薩在入中論中有詳細的闡述,主要破生有自性,成立法無我。

  49)中觀自續派:(梵音:Svatantrika 藏音:Rang rgyud pa )。中觀哲學的另一個支系學派。此派分為隨經部行及隨瑜伽行,隨經部行以清辨論師及弟子,認為自心中的真實三相的正因,可以破除事物實有之自性。隨瑜伽行其代表人物為靜命大師、智藏大師和蓮花戒論師。

  50)根登嘉措:(藏音:根登嘉措(1476-1542),生於後藏達納地區,1485年,就學於紮西倫布寺,曾經擔任劄西倫布寺,以及哲蚌寺,沙拉寺的堪布。後人追認為第二世達賴喇嘛。

  51)央掘魔羅:古印度一國王名。性情兇狠殘暴,曾殺九十九人,取每人一指節,串成項鏈戴在脖子上,稱為指鬘,但因不滿百數,欲殺釋迦牟尼佛以湊足百數,經釋迦牟尼佛傳法指點,成為佛的子弟,出家修道,最後獲證阿羅漢果。

  52)阿羅漢:(梵音:Arhat, 藏音:Dgra bcom pa)。通過徹底斷除業因煩惱,從輪回中解脫後的一種修行果位。小乘佛教認為,阿羅漢果位是修行能夠證悟到的最高境界。但是,在大乘佛教裏,阿羅漢只是一種修行的初級成果,還不能算著是真正的圓覺成佛,究竟的解脫。

  53)阿底峽:古印度偉大的佛教導師(982-1054),出身于古印度薩霍爾王室家族,曾經在超岩寺佛教大學(Vikramashila)擔任寺院主持,一生秉持寺院清教生活。遠渡印尼群島,從金洲法師(Suvarnadvipa)處,學習菩提心與度母菩薩的密法。返印後,接受西藏王室後裔的邀請,以六十多歲高齡,千里迢迢來到西藏,進行傳法譯教。對藏傳佛教的復興,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其所傳之醫學八部,成為西藏醫學流傳的奠基石。他在西藏前後十二年。最後在離拉薩不遠的聶唐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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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登曲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