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大師證道歌》簡釋2
“上士一決一切了,中下多聞多不信。但自懷中解垢衣,誰能向外誇精進”。
“上士一決一切了”者,上士,指上根大機。無上妙法,唯大乘菩薩才能一聞千悟,得大總持,一了百了。故雲“上士一決一切了”。中下之士,於此妙法,只益多聞,未能信解。故雲“中下多聞多不信”也。
“但自懷中解垢衣,”者,垢衣,喻無明煩惱。垢有染汙之義,衣有蓋覆之義。見性之士,但自不為無明塵勞垢衣所蓋覆,自然天真顯露,靈光獨耀。故雲“但自懷中解垢衣”也
“誰能向外誇精進”者,見道之人,潛藏密修,韜光不露,不屑於事相上坐禪行道,向人誇說我能精進也。
“從他謗,任他非,把火燒天徒自疲。我聞卻似飲甘露,銷融頓入不思議”。
發言毀辱謂之謗,是為不是謂之非。見性之人,其心安然,不為順逆境界所轉,一任人毀辱於我而不辯白。故雲“從他謗,任他非”也。既不辯白,即不受惡言,謗言還歸謗者自己。譬如有人,手執火炬,擬欲燒天,徒自疲困耳!故雲“把火自燒徒自疲也。”
“我聞恰似飲甘露,銷融頓入不思議”者,此二句承上從他謗,任他非而來,謂我聞毀辱之言,恰似飲甘露,不生熱惱。既不生熱惱,當體是即空、即假、即中之不思議實相妙境,故雲“我聞恰似飲甘露,銷融頓入不思議”也。
“觀惡言,是功德,此則成吾善知識。不因訕謗起怨親,何表無生慈忍力”。
嗔是心中火,能燒功德林。耳聞惡言,觀照不起嗔心,功德法財自然增長,則彼譭謗之人,乃反為我逆境上善知識。故雲“觀惡言,是功德,此則成吾善知識”也。
“不因訕謗起怨親,何表無生慈忍力”者,此亦承上而言,謂若不因訕毒譭謗之言加及於我,我能諦了善惡之聲,皆不可得,當體無生,即起怨親平等之心,坦然忍受。若不能如此,何以表我無生慈忍之道力也。
“宗亦通,教亦通,定慧圓明不滯空”。
宗通者,即洞明宗旨,深達本源,故雲宗通也。說通者,善能講說,名相法數,一一了知,故雲說通也。宗說雙通者,極為難得。永嘉大師始習天臺教觀,發明知見。後往曹溪,得六祖印可。故曰“宗亦通,教亦通”也。
“定慧圓明不滯空”者。因中謂之止觀,果上謂之定慧。定慧不二,謂之圓明。此圓明之性,非小乘滯空者所能決斷,故雲“不滯空”也。
“非但我今獨達了,恒沙諸佛體皆同”。
永嘉大師雲:非但我今獨自了達圓明法性,恒河沙數諸佛亦皆同證此定慧不二之圓明法性。
“獅子吼,無畏說,百獸聞之皆腦裂。香象奔波失卻威,天龍寂聽生欣悅”。
獅子為獸中之王,若哮吼一聲,群狐屏跡,百獸皆腦裂,恐怖而走。喻大乘菩薩所說圓頓法音,天魔退避,外道潛蹤。故雲“獅子吼,無畏說,百獸聞之皆腦裂”也。
香象,喻小乘聲聞、緣覺之人,雖有威德,若不能回小向大。聞圓頓大法。多不能諦信,如聞獅子吼,即失威奔走。如法華會上五千退席之儔是也。
“天龍聞之生欣悅”者,諸天龍王,聞獅子吼時,心則欣欣然而悅也。喻大乘菩薩聞佛說大法,心生欣悅,踴躍無量。
“游江海,涉山川。尋師訪道為參禪。自從認得曹溪路,了知生死不相關”
漫遊江海,涉歷山川,尋師訪道,為了何事?無非為了決擇生死,發明己事,故雲“尋師訪道為參禪”也。
“自從認得曹溪路,了知生死不相關”者,自從往曹溪六祖處印證心地法門,了知一切諸法,本不生滅,自性本無去來,與生死不相干涉。故雲“了知生死不相關”也。
“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縱遇鋒刀常坦坦,假饒毒藥也閑閑”。
祖宗門下,揚眉瞬目,拈槌豎拂,頭頭示道,法法全彰。或行或坐,或語或默,真如之性,湛然不動。故雲“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也。
證道之人,體達諸法如幻,我相本空。假饒有人利刃、毒藥相加害,我亦坦然無懼,視同等閒。故雲“縱遇鋒刀常坦坦,假饒毒藥也閑閑”也。
“我師得見燃燈佛,多劫曾為忍辱仙”。
“我師得見燃燈佛”者,我師,即釋迦如來。世尊因地為雪山童子時,值燃燈佛出世,以五百金錢買蓮華,往獻於佛,並發願言:願我成等正覺。燃燈佛即為授記: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說法度人,與我無異。故雲“我師得見燃燈佛”也
“多劫曾為忍辱仙”者,世尊因地曾為忍辱仙人,于山中修諸苦行,為歌利王割截身體而心無嗔恨,乃至捨身飼餓虎,割肉施饑鷹,種種苦行,非止一劫。故雲“多劫曾為忍辱仙”也。
“幾回生,幾回死,生死悠悠無定止。自從頓悟了無生,於諸榮辱何憂喜”。
前三句,乃永嘉大師傷歎之辭。無量劫來,受無量身,生死海中,頭出頭沒,無有休息。故雲“幾回生,幾回死,生死悠悠無定止”也。
後二句,牒前傷歎之辭。大師言:自從頓悟,了一切法無生,則於如幻如化諸榮辱境上,有何憂喜可得。故雲“自從頓悟了無生,於諸榮辱何憂喜”也。
“入深山,住蘭若,岑崟幽邃長松下”。
入深山,則遠離塵囂也。住蘭若者,梵語阿蘭若,此雲閒靜處,即僧舍也。岑崟者,山高貌。長松下,頭陀行者所棲止處。見性之人,隨緣度日,或居深山岩穀,或住寂靜僧舍,或禪定於長松之下。
“優遊靜坐野僧家。闃寂安居實瀟灑”。
優遊,超然自得貌。闃寂,靜寂貌。出家之士,識心達本,靜坐、安居,不為塵勞所羈絆,何等瀟灑自在。
“覺則了,不勉功,一切有為法不同。”
覺則了者,覺悟真心本有,妄境原空。但得念念觀照,目擊道存,自然左右逢源,一了百了,不必於有為法上,去施有為之功。蓋此與一切有為法不同,故雲“覺則了,不勉功,一切有為法不同”也。
“住相佈施生天福,猶如仰箭射虛空。勢力盡,箭還墮,招得來生不如意。”
住相佈施,即著相行施。因不與般若觀照相應,故成有為功行。既是有為功行,其所感果報,但得生天之福。故雲住相佈施生天福也。譬如仰箭射空,勢力既盡,還墮於地。合天福享盡,還複墮落惡道,受種種苦。故雲“猶如仰箭身虛空,勢力盡,箭還墮,招得來生不如意”也。
“爭似無為實相門,一超直入如來地”。
人天福報,會有盡時。小乘諸位,終屬權果,非究竟法。爭似無為實相門,一超直入如來清淨覺地。一超直入,即不曆僧祗獲法身之意。
“但得本,莫愁末。如淨琉璃含寶月。我今解此如意珠,自利利他終不竭”。
但得本,莫愁末者,若得其本,末則自知,不須愁也。本即真如自性,本自清淨,本不動搖,本不生滅,本來現成。故雲“但得本”也。
“如淨琉璃含寶月”者,琉璃,喻法身妙境。寶月,喻解脫真智。境智冥合,靈光騰古輝今,猶如琉璃瓶中內貯明月也。
“我今解此如意珠,自利利他終不竭”者,如意珠,即摩尼珠,喻心寶。《法華經》雲:“獨王頂上,有此一珠,不妄與人”。此之寶珠,人人本具,非從外得。但由眾生妄念所覆,不能顯現。永嘉大師雲:我今已解此如意珠,以此自利,以此利他,應用無盡,故雲“自利利他終不竭”也。
“江月照,松風吹,永夜清宵何所為”。
澄江月照,松風吹拂。在此長夜清宵中,本分道人何所為?此是出格大人境界,不獨凡夫不知,小乘人亦不能測也。
“佛性戒珠心地印,霧露雲霞體上衣”。
般若是一法,佛說種種名。或謂之佛性,或謂之戒珠,或謂之心地,或謂之心印,隨其功用,各得其名。能覺知故,名曰佛性;瑩淨無垢,名曰戒珠;能生諸法,故曰心地;號令群品,名曰心印。名有多種,體唯是一。森羅萬象,器界山河,皆同一體,霧露雲霞,猶體上衣。故雲“霧露雲霞體上衣”也。
“降龍缽,解虎錫。兩鈷金環鳴歷歷”。
缽,即缽盂,應量器也。僧人乞食所用。錫杖,取振時作錫之聲,乞食及驅走獸之用。名降龍缽者,世尊度三迦葉時,降伏火龍,故名降龍缽。名解虎錫者,昔高僧稠禪師,在王屋山習禪,見二虎鬥,即以錫杖中解之,二虎各分散而去。故名解虎錫也。
“兩鈷金環鳴歷歷”者。錫杖兩邊有圓形之耳,稱鈷。表真俗二諦。兩邊各有三環,共六環,表六波羅密。中心,表中道也。鳴歷歷者,振錫之聲,甚為清晰,歷歷可聞也。昔永嘉大師持錫往曹溪,謁見六祖繞禪床三匝,振錫而立,即斯物也。
“不是標形虛事持,如來寶杖親蹤跡”。
首句謂不是外現威儀,標立形相,虛然執持也。
“如來寶杖親蹤跡”者,經雲:佛告比丘,汝等應受持錫杖,所以者何?過去如來,現在諸佛皆執故,為聖人標幟。故雲“如來寶杖親蹤跡”也。
“不求真,不斷妄,了知二法空無相。無相、無空、無不空,即是如來真實相”。
二乘之人,棄妄求真,斷見思煩惱,證偏真涅槃,非究竟出離。大乘之人,了真妄同體。全真成妄,全妄即真。不變隨緣,隨緣不變。故不求真,亦不斷妄。何以故?了知實際理地,真妄二法皆不可得。故雲“不求真,不斷妄,了知二法空無相”也。
“無相、無空、無不空,即是如來真實相”者,言無相者,約真諦說,泯一切法也;無空,即是不空,約俗諦說,立一切法也;無不空者。無,即是空,不空,即是有,二者融通,故曰無不空,此約中諦說,統一切法也。三諦圓融,如伊字三點,不縱橫,不並別,即佛三德秘藏,中道實相。故雲“即是如來真實相”也。
“心鏡明鑒無罣礙,廓然瑩徹周沙界。萬象森羅影現中,一顆圓光非內外”。
明心之士,心如明鏡。照鑒物象,不起分別,故無有罣礙,廓然廣大。清淨含瑩,無有邊際。故雲“廓然瑩徹周沙界”也。
森羅及萬象,一法之所印。境非外來,乃在一切眾生一念心光影現之中,故雲“萬象森羅影現中”也。
“一顆圓光非內外”者,自心光明,如一顆摩尼珠之圓光,靈瓏透剔,瑩澈十方,無有內外。
“豁達空,撥因果。漭漭蕩蕩招殃禍”。
豁達空者,即斷滅空也。撥因果者,由著斷滅空而撥無因果也。世出世間,一切因果,善惡等業,毫髮不爽。經雲:“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既落斷滅之見,撥無因果,所招殃禍,猶如大海漭漭蕩蕩,既深且廣。故雲“漭漭蕩蕩招殃禍”也。
“棄有著空病亦然,還如避溺而投火”。
若棄有見,而著空見,其病亦如撥無因果一樣,故雲棄有著空病亦然也。下引喻,譬如有人,避水之溺而投諸火中,取死之道等耳。
“舍妄心,取真理,取捨之心成巧偽。學人不了用修行,真成認賊將為子”。
捨棄妄心,欲別取真如之理,則此取捨之心,反而成巧偽之行。巧是聰慧,(指分別心)偽是愚癡,無真正智慧。(無分別智)何以故?真妄同源,心外無法,舍一取一,徒增妄心,轉失真源。
後二句亦承上取捨之心成巧偽而來,謂禪之人,不了心地法門,存取捨之心而修,皆非究竟,盡屬有為。以真性其大無外,本無可取捨故,若以取捨心而修無上菩提,何異認賊為子,欲其親附,總不可得。
“損法財,滅功德,莫不由斯心意識”。
自性本具恒沙稱性功德法財,今不得受用,反而減損法財,磨滅功德,無不由於心意識之故也。蓋心即第八識。此識為無覆無記,攝藏染法種子,遇境逢緣,能起現行;意即第七識,此識為有覆無記,念念執我,令眾生妄想不斷;識即第六識,此識攀緣六塵境,起種種分別,與五十一心所恒相應,力用最大。由此心意識三,引生妄想連續不斷,造種種業,乃損法財、滅功德之罪魁禍首。故雲“莫不由此心意識”也。
“是以禪門了卻心,頓入無生知見力”。
此二句是說,禪門參禪是離開心意識而參的,若能離開心意識,無生知見之正智,自然現前,此智不為境界所動,具大威力。故雲“是以禪門了卻心,頓入無生知見力”也。
“大丈夫,秉慧劍,般若鋒兮金剛焰。非但能摧外道心,早曾落卻天魔膽”。
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是世間大丈夫。今言大丈夫者,乃出世間大丈夫。秉智慧之劍,以般若為鋒刃,閃金剛之光焰。破煩惱網,出生死界。金剛,金中最剛。此物極堅利,堅故,萬物不能摧;利故,能摧萬物。以喻金剛般若也。
般若威力無窮,非獨能摧伏外道之心,早先也曾使天魔驚懼,落魄喪膽。《寶星經》雲:有一天魔王,平日以手按地,三千大千世界皆悉搖動。佛成道時,領諸魔眾,欲於佛前,以手拍地,碎須彌山,惱害世尊。世尊即入慈心三昧,是時魔方乃舉手,須彌忽隱而不見,是時魔王,心驚膽戰而遁。故雲“早曾落卻天魔膽”也。
“震法雷、擊法鼓。布慈雲兮灑甘露。龍象蹴踏潤無邊,三乘五性皆醒悟”。
般若是一法,佛說種種名。或謂之慧劍,或謂之法雷,或謂之慈雲,或謂之甘露。原是一法,隨其功用而且得種種名。能破魔網,堅利故,謂之慧劍;能駭動物機,增長善根故,謂之法雷;聚集人天,善能號令,謂之法鼓;能蔭覆群生,使得清涼,謂之慈雲;能消熱惱、除饑渴,謂之甘露也。
“龍象蹴踏潤無邊,三乘五性皆醒悟”者,龍象,喻宗門中出格高人,蹴踏,喻高人之作略、施為,能以般若之慈雲、甘露滋潤無邊眾生,三乘(菩薩乘,緣覺乘,聲聞乘)五性(凡夫性,二乘性,菩薩性,不定性,外道性)皆因之醒悟。謂無論上中下根,均被其所潤澤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