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時報 / 李尚仁 / 2012.03.23

今年一月，熱門的微網誌公司推特（Twitter）宣布，他們願意配合不同國家的法律要求，提供審查與封鎖推文的作法。此政策一出立刻引起強烈反應。一方面，許多批評者認為在阿拉伯之春民主運動中，推特與臉書等網路社群媒體發揮聯繫與傳播功能，厥功甚偉；如今卻為了商業利益向專制國家屈服，令人難以接受。另一方面，經常以侮辱元首罪名起訴言論的泰國，首先表態支持推特的新政策。

然而，網路社群媒體對今日的民主運動究竟有多重要？一般認為阿拉伯之春始於去年突尼西亞的抗議。然中東地區早在二○○九年就於伊朗這個非阿拉伯國家爆發抗議總統選舉不公的青年群眾運動。網路文化研究者哈金（James Harkin）回顧關於伊朗這場民主運動的研究文獻後，在《倫敦書評》撰文指出，社群網站對中東民運的重要性被高估了。主因在於社群網站是兩面刃，其匿名性讓發言者有錯誤的安全感，卻也方便情治人員滲透。在臉書揪團示威更是最易洩密曝光的行動組織方式。

研究者發現，由於不信任網路媒體，伊朗的示威主要還是透過口耳相傳與電話聯絡等傳統方式組織運動。示威者使用手機也很小心。例如，伊朗的示威抗議活動用手機拍攝上傳的照片，提出許多軍警暴行的資訊與證據；然而，鎮壓強化後許多參與示威者都告誡同伴不要帶手機，因為手機若在混亂中遺落現場，情治單位不只可循線偵緝示威者，還會因上面的聯絡名單而連累他人。

去年夏天英國青年暴動，為哈金的論點提供了對照。當時英國輿論認為臉書、推特等網路媒體推波助瀾難辭其咎，年輕人在上面發表煽動性言論乃至揪團放火打劫。檢警事後立即逮捕起訴兩名在臉書鼓吹暴動的年輕人，法官並從重判刑。隨後的調查研究卻顯示，臉書與推特在這場暴動中扮演的角色有限，暴動打劫的青少年大多透過黑莓機的即時訊息服務（BlackBerry Messenger）呼朋引伴。通常是有人以黑話在上面留訊，宣稱某時某處會有「好康」。消息傳開，識與不識的青少年便四面八方會集展開暴動。之所以選擇黑莓機訊息中心，是因為它有加密，難以追蹤發訊與收訊者。此所以印度、沙烏地阿拉伯等國家一再以「反恐」的名義，要求製造發售黑莓機的ＲＩＭ公司讓他們監控其訊息。

在民主國家於社群網站發表時論、推動社運或從事競選，都是常態。然而，在獨裁國家這些媒介究竟發揮何種作用，仍依該國具體政治情境、異議活動性質、抗爭與鎮壓的衝突強度等因素而定。網路未必能提供匿名的保護性。簡單的將阿拉伯之春等民主運動歸功於臉書、推特等社群媒體，恐怕失之簡化。對於網際網路和民主運動的關係，還需要更細膩的分析與評估。（作者為中央研究院歷史與語言研究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