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南方朔】
一九九四年,當時克魯曼(Paul Krugman)還是麻省理工學院教授,他在當年最後一期的《美國外交事務雙月刊》上發表了一篇引起極大爭端的論文〈亞洲奇蹟的神話〉。
在該文他指出,許多亞洲國家的成長都是「投入驅動的成長(Investment-driven growth)」,依靠著外資大量湧入、寬鬆的貨幣政策所造成的資金投入等而快速成長,而非生產力提高而造成的成長,因此這種模式其實是很脆弱的。
他的這篇論文當時曾引起一場筆戰,但也給華爾街的禿鷹們很大的啟發,遂出現了一九九七年的亞洲金融風暴,藉著資金的大舉進出,而誘發許多國家的資產泡沫破裂,印尼甚至還引發了國家動亂,蘇哈托政權並因此倒台。
克魯曼的「投入驅動的成長」之說,是否真的能解釋一九九七年的亞洲金融風暴,乃是個有爭論的課題,不過他的這種說法,毫無疑問地可以解釋今天愛爾蘭的經濟危機,而愛爾蘭資產泡沫破裂的經驗,對台灣也有一定程度的警示性。
低公司稅引入歐洲熱錢
愛爾蘭以前是歐洲最貧窮的國家,但自一九九○年代起,愛爾蘭改變策略,決定成為歐洲e化的外包商務中心,並意圖成為歐洲公司的稅務天堂。
歐洲其他國家的公司稅最高有達到四○%,而愛爾蘭則低到只有百分之十幾,在這樣的策略下,歐洲其他國家的資金遂大量湧入,先撐起了愛爾蘭「投入驅動的成長」。
從一九九五至二○○七年,愛爾蘭的平均成長率高達七.五%,為全歐之冠,連帶的也造成房市狂飆,房價漲了二至三倍,的確一幅繁榮氣象。
但這種「投入驅動的成長」在全球金融海嘯出現後立即解體,愛爾蘭乃是全歐衰退最快,而且幅度也最大的一國,二○○九年衰退幅度甚至高達九%。
而愛爾蘭除了這種「投入驅動的成長」策略錯誤外,二○○八年之後還有更大的錯誤,它的政府迷信「房市好就代表經濟好」,於是在衰退時刻遂格外抑注資金進入房市,包括政府擴大預算赤字,希望藉著創造貨幣來鞭緊住房市。
只是在前幾年愛爾蘭銀行民營化,這些民營化銀行已過度舉債,而今愛爾蘭資產價格大跌,償債能力大減,政府為這些銀行提供信用保證並抑注流動性,使得國家財政急遽惡化。
歐洲大國具財政責任感
我曾經指出,歐洲大國諸如德、英、法等都知道國家公共債務之可怕,像德國尤其對財政紀律嚴格自惕,而只有中小型國家如希臘、愛爾蘭、葡萄牙等缺乏財政責任感,任由財政赤字及公共債務增加。
就以愛爾蘭為例,它拚命救房市,在這個衰退時代可謂燒錢毫無用處,近兩年房價已下跌近八○%,有三九%的家庭其住宅的實質價格已超過房貸全額。
由於房市蕭條,營造業就業人口減少了三分之一,對愛爾蘭的失業問題更加雪上加霜,目前愛爾蘭的失業率已達一三%,而政府今年財政赤字已達GDP(Gross Domestic Product,國內生產毛額)的三二%,這是不可承擔之重。
它的十年期公債殖利率也升高到九%,比財政紀律嚴格的德國整整高出六%,公債殖利率的高低,通常反映了其主格債務在國際上的信用評等,愛爾蘭公債殖利率的飆升,其實已顯露出愛爾蘭國家債務有破產之虞。
以債務搶房市種下禍根
最近,半年多來,歐洲主要國家如英、法等已警覺到公共債務的無限擴大乃是**的警訊,都冒著會得罪選民的風險,致力於撙節支出和增加營業加值稅及富人稅來縮減赤字。
只有愛爾蘭似執著於「對房市好就是對經濟好」的虛假信教,拚命用政府債務來搶救房市及貸產信用體系,仍不知在縮減赤字及公共債務上做出努力,一定要讓問題惡化到難以為繼的程度,才向歐盟及國際貨幣基金要求紓困。
目前歐盟及國際貨幣基金已同意紓困並設下紓困的條件。根據實際情況,愛爾蘭雖為人口僅四百五十萬的叢爾小國,但它累積的金融債務壞帳及公共債務,估計已需要千億歐元,才可免於這個國家問題的惡化及破產危機。
愛爾蘭危機已證實了「投入驅動的成長」,其實只會製造出不是這個就是那個的泡沫,這種模式的失敗,愛爾蘭已成了一個標準的案例。
國內舉債逾13兆露危機
自從全球金融海嘯以來,全世界許多經濟思惟已開始改變,過去有許多國家相信「股市好就是經濟好」「房市好就是對經濟好」,於是遂以投入驅動成長的方式,舉債或以公共債務的方式來救股市及房市,愛爾蘭的經驗已證明了這種模式的無用及有害,因為它實質上只是製造出了泡沫而已。
由於愛爾蘭乃市馬政府曾經大力歌頌及學習的榜樣,馬政府當政兩年,也始終相信「股市好就是經濟好」「房市好就是對經濟好」,因此把公司稅降到亞洲最低,遺產稅也降到最低,希望藉此讓資金湧入拉抬房市及股市,反而沒有在經濟自主性及稅負公平性上去努力。
於是台灣財政也日益惡化,到明年單單中央政府累計負債即達四兆六千餘億,占前三年GDP的三六.八%,如果加計潛藏性負債八兆八千餘億,整個公共債務已逾十三兆,已超過GDP的一○○%,這是可怕的數字。
債務增加創造出過剩的貨幣,壓低了利率,拉抬了股市及房市,我很擔心當問題持續累積,它會不會是愛爾蘭經驗的複製!
【完整內容請見《非凡新聞周刊》2010年24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