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密圓融 見行並重

──試論藏傳佛教特色之一  2008-04-14   西藏研究   作者﹕石世梁

世界三大宗教之一的佛教﹐共分三個支系﹔南傳佛教﹑北傳佛教的漢語系佛教和藏傳佛教。這三支佛教源流淵浩﹐各自擁有大量信徒﹐影響遍及亞﹑歐﹑美﹑大洋等洲。

  南傳佛教屬小乘佛教﹐漢語系佛教和藏傳佛教同屬大乘佛教﹔三者之間有同異之處。如何評估藏傳佛教的特色或特徵﹐學術界似乎看法不盡一致。即使在佛教界內﹐佛教徒間也有不同看法。筆者不揣孤陋﹐略抒己見﹐求正于各方人士。

(一)

  佛教典籍﹐浩如煙海﹐義理淵沖。《俱舍論》說“佛正法有二﹐教﹑證以為體”。意謂一切佛法可以教﹑證兩法統屬之。顯教為教法﹐密教為證法。宗喀巴大師說﹕“教者正為抉擇修行之法軌﹐證者如抉擇而起修”〔1〕。有教無證﹐不足以成佛果﹔有證無教﹐則成邪法。宗喀巴大師23歲時(1379年)﹐“閉關靜修﹐兼閱《釋量論》之廣釋《正理藏論》﹐以見第二品(成量品)道建立為緣﹔于法稱論師之著述理路﹐引起無量不可壓服之猛利信心﹔髮毛佔堅﹐雨淚驚垂。後凡閱《釋量論》等時﹐無不爾也。”大師在靜修中﹐從因明諸論中領悟了修習﹑成佛的階位學說﹐所以驚喜交加。法尊法師評論說﹕“師以無垢智力﹐總觀因明一切諸論﹐特見陳那《集量》﹐法稱《釋量論》等﹐攝盡一切上下請乘修行次第﹐悉無錯道﹐錯固無果﹐缺亦然也”。“且如種谷﹐雖必須其種﹐然水等有失﹐其實亦必無獲﹐任求何果﹐悉不能舍此他求”。〔2〕法尊法師於此提出了教證二法的關係。正由於此﹐密教的思想﹑理論基礎在於顯教。所以當代著名學者南懷瑾先生說﹕“其實真懂了顯教﹐密教就懂了嘛”〔3〕

  當代高僧能海法師〔4〕在論及顯密關係時說﹕“顯是密之顯﹐密是顯之密﹐有則雙存﹐無則並遣。若不知顯﹐則不了密之性相﹔若不知密﹐則不悉顯之作用”。〔5〕又說﹕“密法若不與小乘合﹐有人說不是佛法亦無以自白”。“若無《生圓次第》﹐則《法蘊足論》為虛設可惜﹔若無《法蘊足論》﹐人將謂《二次第》為外道﹐亦無可辯白”。能海法師于晚年特重《阿含》﹐撰有《雜阿含學記》﹐認為所有密法道理及秘密修法﹐在《阿含經》裡均有含藏。〔6〕

  約而言之﹐顯教心要有如下數端﹕一﹑說一切法從因緣生﹐苦﹑空﹑無常﹐三十七道品的《阿含經》﹔二﹑說甚深無相法理﹐說一切法本來是空的般若經﹔三﹑說一切法皆是唯識﹐了二空之理﹐修六度萬行﹐示廣大道次的《解深密經》等﹔四﹑說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的《法華經》﹑《涅槃經》等﹔五﹑說毗盧法界﹑普賢行願﹐自受用報身佛境地與世俗行相即相入﹐自在無礙的《華嚴經》。如是在密教中盡融兼攝﹐依顯教之見﹐而起修﹑行﹑證。故說顯為密的基礎﹐密是顯的善巧方便。若離開了大小乘三藏經論﹐去探索密教思想及其淵源﹐那是很難說清楚的。

  有人說﹕“宗教發展起來的學說﹐對於大乘﹐不論是那一派﹐祗要對他們有利﹐他們就隨意剪裁﹑割裂”。〔7〕此說值得商量。歷代大德順應不同時代的需求﹐從不同角度﹐把佛陀所說經典的深義﹐歸納﹑演繹產生了無數的論典的無數的修行指示。如《大唐西域記》等各種資料記載﹕龍樹﹑提婆﹑無著﹑世親既是大乘佛教深觀﹑廣行兩派的創始人﹐又都是密教行者﹐他們的顯密著作很多。如龍樹的《中觀論》和《五次第》﹐就是顯密方面久享盛名的代表作﹐怎能說他們對自己的學說“剪裁﹑割裂”呢﹖認識來源自實踐﹐龍樹﹑無著等大乘論師都是從修證實踐中寫出自己的顯密論著﹐多屬內證境界﹐即本于內證經驗而立說﹐所謂“從禪出教”﹐成為一派宗師﹐又安能說是“隨意剪裁﹑割裂”﹖大乘性宗(又稱般若宗﹑空宗或深觀派)相宗(法相宗﹑唯識宗﹑有宗或廣行派)一講空﹑一講有﹐看來是對立的﹐但若對實際修證來說就分不開。達摩東來﹐創立禪宗。他傳的心法是般若﹐但又以唯識的《楞伽經》來印心。首先要有般若正見﹐第二要想破執著﹐則非研究唯識不可。唯識把也間一切的作用﹐現象﹑實相分析出來﹐到最後歸于唯識所變﹔既然是唯識所變﹐還執著些什麼﹖這就是兩者關係。禪宗說如是﹐藏傳佛教實修實證中也是如此﹐從空到有﹐再離空有兩邊。這又怎能說是“隨意剪裁﹑割裂”﹖大乘佛教後期﹐在印度兩派各執所見﹐互相辯駁﹐以致流于玄學空談﹐脫離了廣大教徒﹐密教圓融各宗教理于實踐﹐便於廣大教徒實踐﹐使佛教在印度又昌盛了幾百年。這又有什麼不對呢﹖

  藏傳佛教各派都尊奉六聖二莊嚴﹐以深觀﹑廣行兩派為兩大車軌﹐以兩派論師為傳承師長。宗喀巴大師說﹕“我禮龍猛﹑無著足﹐攝兩大車善傳流﹔深見﹑廣行無錯謬。圓滿道心教授藏”。〔8〕又說﹕“若不依二大車軌﹐欲求真實義者﹐如同生盲者無人引導﹐即趨險處”。〔9〕能海法師認為祗有通達深﹑廣兩派義諦﹐才能證悟佛理﹐圓滿成就。他引聖妙吉祥經說﹕“有名無著比丘者﹐善巧論藏真實義。經藏了義不了義﹐種種眾多極辨析。指示世間諸明體(五明)﹐分辯宗道(大乘)如理成。彼是持明(咒道)成就者﹐……修持真言具威力﹐生成眾生殊妙慧﹔……釋經性相攝或分。……了悟大乘大義體﹐究竟獲得大菩提”。他又說﹕“不知深般若(深觀)﹐圓成(圓滿成就次第)難修學﹐不學廣般若(廣行)﹐生起(次第)艱于行。如醫師藥匠﹐不解醫科理﹐雖終身勤劬﹐不獲勝利譽﹔無方更教他﹐害人亦害己”。〔10〕假如不是既通顯﹐又通密﹐身體力行﹐教證雙美﹐又安能出此肺腑之言﹖

(二)

  土觀?羅桑卻季尼瑪說﹕“一切教法皆三藏所攝﹐離此無餘教法。三藏主要所詮是三學(戒﹑定﹑慧)﹔一切證法﹐皆三學所攝﹐離此無餘證法”。又說﹕“凡立為是不是佛教﹐乃依見﹑修﹑行三者違不違背三藏教法﹔自心行持﹐隨不隨順三學證法而為判定”。〔11〕筆者認為這裡所說有這樣幾層意思﹕

  一﹑一切教法﹑證法皆來自三藏。一切密法也皆由經藏﹑對法藏所攝﹐密乘戒為律藏所攝。若背離三藏﹐則一切教法﹑證法皆不應理。

  二﹑證法為戒﹑定﹑慧三學。由戒生定﹐因定發慧﹐戒中有定慧﹐定慧中有戒。戒學為律藏所詮﹐定學為經藏所詮﹐慧學為論藏所詮。若背離三藏三學道﹐則不應理。

  三﹑行者依聞﹑思﹑修三門而入三學道。依見﹑聞經教而起定解﹔如理思惟所聞諸義﹐由聞﹑思遠離惑﹐依禪定而修﹐由修而通達真實義諦﹐此即修所成慧。聞﹑思為修慧之助緣﹐修慧為斷惑證理之用。

  藏傳佛教各派皆以“見﹑修﹑行﹑證”為行者修持四門。見﹑修﹑行﹑證﹐或作基(抉擇正見)﹑道(修習﹑行持)﹑果(現證菩提)﹐即將修﹑行並為“道”一門。以下按四門分說﹕

   梵名捺喇舍囊Dar sana﹐思慮﹑推求﹑審詳﹐而抉擇正理之謂。釋迦牟尼最初說法講四諦﹑十二因緣﹐八正道。四諦﹑十二因緣為佛教根本教理﹔八正道按《佛學大辭典》解釋﹕“謂之正能到涅槃﹐故謂之道”﹐正見者“見若﹑集﹑滅﹑道四諦之理而明之也﹐以無漏之慧為體﹐是八正道之主體”。正見﹐從佛教的角度看﹐是離諸邪倒之見﹐是依三藏所說之見。《大智度論》說正見即是智慧。所以正見列為八正道的首位。

  《宗派建立寶鬘論》說﹕“若遠離甚深之正見﹐則如何修習慈心﹑悲愍心﹑菩提心﹐亦不能拔除苦根故”。〔12〕慈心﹑悲愍心﹑菩提心雖然都是大乘修法﹐但見地不清﹐知見偏離﹐連觀念都不清楚﹐譬如大海航行﹐雖有舟輯﹐卻無舵手﹐何能到達目的地﹖所以唯有具有正知正見﹐才能真修實證。

  蓮花生大師說﹕“若無正見﹑發心所引導﹐密法悉皆轉為邪法”。因為密教中的一些修法(如三脈﹑脈輪等)﹐印度其他教派也都採用﹔此在《奧義書》﹑《瑜伽經》中有明載。與其他教派根本區別之處﹐在於“見”“行”兩個方面﹐當然佛教在修的方面自有殊勝之處。而近年來我國一些地方乃至港﹑臺地區﹐有些人以傳授藏傳佛教為名﹐甚至以“大師”自居﹐競相宣揚傳授無上瑜伽和大圓滿法﹐其實他既沒有儀軌﹑更沒有心法﹔既不講“正見”﹐也不講發菩提心和六般若波羅蜜多﹐更不講普賢行願和戒行。他們宣揚追求的是神通。佛教認為神通在禪定過程中產生﹐但不是追求目的﹐即使一旦獲得神通﹐也不准炫耀﹐更不能執著。他們宣揚經過一次“灌頂”﹐就可以使人“開悟”﹔他們本身既無見地﹐那能開什麼智﹐悟什麼理﹐欺人之談而已。當然氣功界有些朋友從現代科學來探索藏傳佛教中某些被人稱為“神秘主義”的現象﹐這還是可喜的。

  修《無量壽經》說﹕“應當信順﹐如法修行”。〔13〕“信順”屬認識方面﹐在思想上確立三藏中所說﹐然後按三藏所說如教如理而修。現在有些人在講禪宗時有相當誤解。《瑜伽師地論》中講“周偏尋思”﹑“周遍伺察”(宗喀巴大師在《菩提道次第》講止觀時也反復說)﹐在禪宗中叫“參”﹐通過參禪﹐達到開悟即“見道”﹐見道就是把握般若空性。禪家開悟﹐也決非一夕功﹐也不是不需要基礎。所謂“理可頓悟﹐事須漸修”。開悟之後﹐也決非一了百了﹐尚須乘悟起修﹐以達成道﹔道力充沛以後再“弘道”。所以禪宗有破“三關”之說﹐破初關是開悟﹐明心見性﹐見空不見有﹔破重關是起有而修。按佛教說大乘菩薩不止于內心悟道﹐更重要的是行願﹐看行為是不是利世利人。所以禪門多行“禪淨(淨土宗)並修”或“禪密兼修”。如法華經藥草喻品說﹕“漸漸修行﹐皆得道果”。一些東西方學者多說寧瑪派大圓滿法統系受漢地禪宗影響而形成者﹐若從見地上說兩者或有共同之處(禪宗之理系按《楞伽經》﹑《金剛經》﹑《思益經》等所說)﹐但若從見﹑修﹑行﹑證細加考察﹐則迥異很大。因此似宜從實踐等多方面探求﹐以得出客觀公允之結論。

  藏傳佛教寧瑪派關於共三乘﹑密教外三乘的修持理趣說﹕聲聞派“依九住心方便等修三摩地﹐由斷違成順門證奢摩地﹐觀四諦十六行相生起觀慧﹐如是修習止觀二門。”

  獨覺乘“于獨覺乘不共道十二支緣起遮止流轉﹐勤修還滅。”

  菩薩乘“於二諦無別之義解修相應﹐依于止觀雙運瑜伽﹐于學道中依次修習三十七菩提分法。”

  事續乘“由自實性及本尊實性依六尊門生起自三昧耶身﹐其前迎請本尊智身﹐凝視觀察主仆承事﹐持誦之實性﹐聲﹑心及體。又修靜慮實性﹐謂火住﹑聲住及聲際實性靜慮。此即修習四真實性。”

  行續乘“于自生起三昧耶身前﹐觀本尊智身如兄弟或伴侶之相﹐有相(喻伽)修種子﹑手印﹑色形三類本尊﹐無相(瑜伽)則依轉﹑住﹑起三法修勝義菩提心。”

  瑜伽續乘“依五現證菩提及四種變門修自為本尊﹐召請融入智尊﹐以四印印持等方便瑜伽﹐于勝義無相智及顯現世俗金剛界尊二者無二狀中而修等引般若瑜伽”。〔14〕

  其簡略說如是。若不依儀軌和上師教導很難有明確瞭解。細說上述修法﹐非本文所論述範圍。但于中我們可以瞭解到所說聲聞﹑獨覺兩乘修法系依《阿含經》教法﹐菩薩乘依大乘經論之義。密教外三乘的修法和理論﹐在《圓覺經》﹑《解深密經》及《瑜伽師地論》等中﹐均可看到有詳細論述﹐只不過更加具體化和加上了一層密教的色彩而已﹐以使行者易於入門和因循。

   《俱舍論》說﹕“行名造作”。謂身﹑口意之造作。為防犯身口意之過失﹐佛說共與不共之戒﹐以防非止惡。《楞嚴經》說﹕“攝心為戒”﹔《涅槃經》說﹕“戒是一切善法梯凳”。能海法師說﹕“無戒行無力﹐不堪有所涉”﹐“三娶戒不全﹐漏池難蓄水”。言無戒行者難涉佛法堂奧﹐難成大器。三乘共持之戒有五戒﹑八戒﹑十戒﹑具足戒四種。聲聞﹑獨覺兩乘尚須行頭陀十二行。大乘行者為依菩薩之行﹐除奉上述戒外﹐還需受菩薩戒﹐行六度﹑四攝事。密乘行者除上述戒行外﹐以菩薩戒為基礎﹐須別受密乘戒。其實每次灌頂﹐都含有受戒。有關戒律﹐均為《律藏》所攝。

   《俱舍論》說﹕“如實覺知四聖諦理﹐故名為證”。即以正智如實證悟真理﹐取得成就(果位)之意。

  依寧瑪派所說﹕菩薩乘證得“所斷謂二障與習氣俱一切皆斷﹐所證謂如所有盡所有所攝之法一切皆證﹐究竟斷證功德﹐現得佛位﹐即能究竟自利法身二相及利他色身二相。”

  事續乘“于分位中成就所欲持明之位﹐究竟證得身部遍照﹑語部無量光﹑心部不動﹑三部持金剛隨一大菩提位。”

  行續乘“于分地中得共同悉地(成就)﹐究竟能證三部及寶部持金剛位。”

  瑜伽乘“世間悉地為空行持明﹐出世悉地于前四部上更增事業部﹐即於五部密嚴(剎土)中成佛。”

  大瑜伽乘“于分位中即成道之果四持明位﹐究竟即得雙連金剛持位。”

  隨瑜伽乘“能究竟為隨瑜伽不共五道之體之五瑜伽及其所攝十地﹐即得普賢之位。”

  極瑜伽乘“究竟道之四種所顯﹐獲虹身大遷轉勝身﹐即得普賢位或十三最上智地。”〔15〕

(三)

  藏傳佛教往往自稱為“大密大乘之教”。這說明藏傳佛教是以密教和大乘佛教為兩重支系的。當然對小乘佛教的理論也兼容並攝﹐因為大乘佛教的教理是以四諦﹑十二因緣﹑八正道﹑戒定慧﹑三法印等為其基礎的。

  這種特點充分體現在藏傳佛教的觀行儀軌或成就法儀軌中。這類儀軌包括禮拜讚嘆﹑供養﹑懺悔﹑隨喜﹑回向﹑發菩提心﹑皈依﹔或頂禮﹑供養﹑懺悔﹑隨喜﹑請轉法輪﹑請住世﹑回向等七支﹐所以又叫七支儀軌。儀軌分加行﹑正行﹑結行三個部份。

  今依噶瑪噶舉派西藏教日仁波切所集《大手印加行所攝上師相應金剛亥母合修念誦略軌》(亦名《趣入最聖道乘法》)略說〔16〕。

  儀軌正文前說明如何念修本儀軌。要求行者律儀整肅﹐心願悲切等等﹔念誦時須隨文義作觀﹐切勿散亂﹐即身﹑口﹑意須相應。〔17〕

  一﹑儀軌加行部份﹕(1)先讚禮噶瑪巴上師功德﹐次自己發心皈依﹐誓精進勿退。次觀誦人身難得﹐三界無常﹑業果﹑輪回﹐決心趣入解脫道。此系依原始佛教教義。(2)皈依發心﹕先觀誦皈依之境﹐自己前方噶舉派歷代上師如樹狀圍繞﹐觀想自己與無量眾生一起皈依佛﹑法﹑僧三寶。次觀誦發菩提心及受菩薩戒文﹐慶幸自身得成佛子﹔決心利他﹐發菩提心永不退轉﹐常行菩提行﹐發慈﹑悲﹑喜﹑舍四無量心。此系按大乘佛教教理。

  二﹑儀軌正行部份﹕(1)聖會明現。行者須先觀空﹐誦觀空咒﹔觀想無際明淨空中﹐顯現蓮花﹐蓮花(代表佛法)上有日輪﹐日輪上現種子(梵文)﹐由種子轉化成金剛亥母。故其首頌即曰﹕“偏一切法自性主宰者﹐不來不去無住如虛空﹔原本不具來去住諸相﹐只如水月隨緣而顯現”。此講由空起有﹐為中觀“緣起性空”所釋。也深符般若《金剛經》義。下頌即曰﹕“自心顯示現量妙法身”﹐“身與受用(身)自心所變現”。言禮拜﹑供養諸尊為自身心識所現﹐此系唯識宗所釋。次誦  歷代上師功德﹐觀想金剛持﹑薩羅哈﹑龍樹﹑霞瓦勒(山林尊者)﹑彌勒巴﹑底洛巴﹑那若巴﹑瑪爾  巴﹑米勒日巴﹑熱瓊巴﹑岡布瓦﹑一至十四世噶瑪派黑帽系法王﹑紅帽系法王﹑噶舉派四大八小系諸上師﹑本派傳承上師“偏聚如雲海”﹐周匝圍繞于本尊﹑佛﹑菩薩等。行者至心祈求﹐啟請加持﹐求證佛化﹑報﹑法三身。(2)供養──須彌供﹐以語念誦﹐身作手印﹐意觀想供養諸尊。本儀軌因系略法﹐供養部份比較簡單。(3)懺悔﹑隨喜﹑請轉法輪﹕向上師諸尊至誠仟悔所作眾罪﹐今後諸惡莫作﹐眾善奉行﹔“隨喜(見人之善事隨發歡喜之心)一切眾生諸善根”﹔祈請上師長久住世﹐永轉法輪。如是清淨三輪﹐成就善根已。(4)灌頂(受戒)﹕觀想上師予以無上瑜伽部四種灌頂﹐使行者具備修成佛三身之因。(5)圓滿成就﹕觀想上師化光融入自身﹐行者“身口意嚴然同于上師﹐金剛三業無二無分別﹐三門作業即道自解脫”。

  三﹑儀軌結行部份﹕回向(將自身一切善果回向眾生﹐願眾生悉得安樂﹐悉得解脫)。發願(發願永持佛法﹐行菩薩道﹐利樂眾生等)。以吉祥讚作為結束。

  按上師瑜伽在藏傳佛教中屬基本修法﹐是修本尊法的不共加行法。不僅入門時所必修﹐即在修無上瑜伽部時﹐仍須每日念修。止貢噶舉派在講授大手印前必先修五支加行(即止貢派創始人仁欽白的《五具》)﹕修菩提心﹔修自身為本尊﹔于上師修敬信﹔修無分別見﹔封印回向。〔18〕實際上不管修顯教大手印﹐還是修密教大手印﹐此五支加行都非修不可。如修顯教大手印專注瑜伽﹐心緣一境﹐緣于何境﹖應緣于上師﹑本尊也。

  本儀軌雖系略法﹐但已含無上瑜伽修法內容。如儀軌中的四灌頂﹔如“睡為證光明法身瑜伽”﹐此為那若六法中的夢觀成就法﹔如“其光融已又復收入‘啥’﹐‘啥’收明點漸化為‘那打’﹔過此離心即住無緣空﹐應入自心光明無整定﹔此心明空體性當流露﹐如是隨力住大手印定”。“凡眠夢醒及諸所貪境﹐于幻觀中相應證四身”等等。文簡義略。修無上瑜伽當須別依儀軌﹐及上師指導。

  本儀軌雖系略法﹐但大小乘教義俱攝。如文中觀“世間諸趣受用等﹐恆為三苦火逼燒”﹔觀三界無常﹑觀業果﹑輪回等﹐為佛教基本教義──四諦所攝。文中所說﹕“斷除我執妄心”﹑“滅除非法尋思”﹑“通達自性無生”﹑“徹證法身所顯”﹑“了達幻有不滅”﹑“證知凡聖無別”等等均為大乘教理所講。文中說﹕“于菩薩學處﹐依次第而住﹐如彼利眾生﹐發大菩提心﹐我今如是學﹐亦如彼學處。此“學處”系講大乘菩薩行六度四攝之行。文中除專有發菩提心願文及發四無量心外﹐全文處處貫徹發菩提心﹐利樂一切有情﹐悲心懇切。龍樹說﹕“勝義(般若空理)與悲心同修者﹐成菩提道路也”。根桑澤程仁波卿說﹕“康﹑藏有修生起﹑圓滿(次第)而成魔者﹐即不達空性與悲心等和合之過患。……因無菩提心即與外道法相同﹐以外道亦修觀想﹑氣功﹐惟無皈依處與菩提心耳﹗〔19〕

  此略軌若與四世班禪大師羅桑卻吉堅讚所集之上師瑜伽儀軌參照﹐因一系略法﹐一系廣法﹐後者在顯密教證兩法上有大量專段頌文。如有菩提道三士道和密宗道次第﹐菩薩六度行的大段頌文。此外在密法方面也較多﹑較詳。

  密教講方便與智慧雙運。能海法師說﹕“慧者何﹖般若是也。般若無相﹐寓於六度萬行﹐故日慧行﹐若廢行而談慧﹐則慧亦無所見”。〔20〕聊聊數語﹐深釋般若之性﹐也講了見與行的關係。《大集經》說﹕“能調眾生悉令趣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名方便。”方便有善巧之義。方便與智慧相輔相成﹐缺一則不能成雙運。藏傳佛教正是體現了這一特色。

  
  〔1〕宗喀巴大師﹕《菩提道次第略論》卷一。
  〔2〕法尊法師譯述﹕《宗喀巴大師傳》第8頁。
  〔3〕臺灣《十方》雜誌第10卷﹑第7期﹑第2頁。
  〔4〕能海法師(1886──1967年)﹐四川綿竹人。1928年入藏﹐1929──1932年在拉薩哲蚌寺依止康薩喇嘛學習顯密教法。1933年返回內地後于京﹑滬﹑漢等地宏傳格魯派顯密教法。1940年再度到拉薩﹐得康薩喇嘛衣缽之傳。次年10月返回成都。先後在成都﹑重慶﹑綿竹﹑上海﹑五臺山等地建立道場多處。譯﹑著﹑述近百部之多。從學者無慮數萬人﹐影響所及遍及海內外﹔美國羅斯福總統曾親筆函邀赴美弘法。1951年任全國政協特邀代表。1954年﹑1958年當選第一﹑二屆全國人大代表。1953年中國佛教協會成立﹐出任副會長。迄今成都昭覺寺﹑上海金剛道場﹑五臺山塔院寺﹑圓照寺等仍由能海法師法嗣主持﹐依格魯派之規講修。
  〔5〕《能海法師全集》第一冊第50頁 上海市佛教協會印行本。
  〔6〕印順編著《能海法師傳》。
  〔7〕呂澄﹕《印度佛教源流略講》第254頁上海人民出版社79年版。
  〔8〕宗喀巴大師《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一。
  〔9〕轉引自《土觀宗派源流》第187頁 西藏人民出版社84年版。
  〔10〕同注5第103頁﹑第53頁。
  〔11〕同注9第180頁。
  〔12〕班班多傑《藏傳佛教思想史綱》﹐上海三聯書店﹐92年版第332頁。
  〔13〕《無量壽經》第169頁﹐上海古藉出版社﹐90年版。
  〔14〕《九乘建立略論》士登尼瑪著﹐郭元興譯﹐載臺灣《十方》第7卷﹐第10期。
  筆者所以引用寧瑪派的材料﹐因為眾所公認寧瑪派重密法修證﹐而不像格魯派那樣主張由顯入密﹑顯密並重。
  〔15〕同注14。
  〔16〕因為一般說噶舉派重師教而不重經﹐重密而不重顯。所以筆者選擇了噶瑪噶舉派的儀軌作分析。噶瑪噶舉派後來吸收寧瑪派修法﹐傳出了《噶瑪心要》﹔止貢噶舉派後來也學習﹑吸收寧瑪派密法﹐逐漸合流(見克珠群佩譯《直貢法嗣》﹐將由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
  密教的儀軌為了防止有人盜法﹐所以儀軌中多採用段落倒置﹐故意漏掉一些段落等做法。筆者因為未經上師傳授﹐所以祗好參照其他派系的上師瑜伽儀軌﹐以供讀解。
  〔17〕西方學者有譯“儀軌”為“禮儀書”者﹐不妥。此蓋受西方宗教儀式中“祈禱﹑作彌撒﹑唱讚美詩”等影響而誤解。藏傳佛教的儀軌﹐除某些事部儀軌如燒香法﹑增益法等以外﹐均修本身成就﹐要求反復觀誦﹑深刻瞭解三藏所說義理﹐並使身心發生變化。如瑜伽部修轉識成智﹑五智成就﹔無上瑜伽部修成就佛的三身﹔大圓滿法修現證虹身。
  〔18〕同注9第82頁。
  〔19〕《密宗法義精要》第119頁﹐上海市佛教協會印行本。
  佛教顯密兩教都說修持不當易入魔境。在道教中叫“走火入魔”。《香港佛教》第378期(91年11月)第13頁上講修定中所感若干現象﹕現恐怖之形象﹔現美麗的男女相﹔忽見幻相幻境﹔忽知過去未來之事﹔急得他心通﹔喜怒無恆﹔或多痴喜﹔或多睡多病﹔或心生懈怠﹔或率起精進﹔或多疑多慮﹔或數日不飢不渴﹐使人受著﹔或飲食忽多總少﹔或皮膚神色灰敗等等。佛教修戒定慧﹐本來是為了對治貪瞋痴﹔如執著于貪瞋痴便入魔境。對治之法是修空性﹐破我法兩執﹐及發猛利菩提心。漢地佛教界多以暫停修定﹐觀誦《心經》對治﹐亦觀我﹑法兩空之理也。能海法師在《全集》第一冊331頁中詳述入魔有二十四因﹑“魔”的種類及對治之法﹐系根據哲蚌寺刻本譯出者。當前修氣功者﹐產生過患之事時有所聞﹐錄此以供參政。並說明藏傳佛教與當前氣功界所謂傳授藏密有根本不同之處。
  〔20〕同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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