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藏族對因明學的貢獻

一、藏傳因明學的發展
  梵文Barman的含義是“新知”,藏文譯作Tsedma(測碼) ,即“真知”或“正確的認識”。“新知”一詞為什麼譯作“真知”或“正確的認識”呢?原來因明學規定:正確的認識必須符合“新知”的條件。“新知”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意思是說:萬事萬物都處在一刻也不停地發展變化(無常)之中,如果人們的認識靜止不變,老停留在一種看法上(即恒常),就會變成“過時的黃曆”。事物在不停地發展變化,認識也就應該準確無誤地反映發展變化中的事物此時此刻的狀態。只有這樣符合現實的反映,才算是正確的認識。事物的變化不是重複一種狀態,正確的認識應當是不重複的、嶄新的。第二層意思是說:因明學的任務是面向未知領域的,利用因明的認識方法,能發現新問題,認識新事物,獲得新知識,所以稱做“新知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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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傳因明有1200多年的研究、傳承、實踐的歷史,中間從未間斷,而漢傳因明在唐朝以後便失傳,直到本世紀以來才有一些熱心的學者開始重視了起來,進行了一些研究。而唐人對因明的研究也還處在初級階段,相當於藏傳因明的第一階段,即翻譯和文字注釋階段。今人的研究雖然有一些進展,但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資料的限制,研究的範圍也僅僅局限於推理規則部分,未能從因明理論的全方位開展研究。
  

藏傳因明自11世紀末俄大譯師Wlo Rdan Shis Rab(西元1059-1109年)在桑普寺設置因明學科以來,便成了寺院傳統教育的一個主要組成部分,不僅把因明看做是打開佛學寶庫的金鑰匙,而且把它看做是開發青少年智力,提高邏輯思維能力,培養辯論技巧的有力武器。藏傳因明的教學方法也與眾不同,不是單憑教師的講解和閱讀,而是通過對各種問題開展辯論,開擴思路,吃透原理來提高思辯能力的。歷代培養出來的因明人才之多,著作之豐富,普及程度之廣,就連因明學的故鄉印度也是無法相比的。而漢傳因明傳承研習深奧難懂,正如石村先生所說的那樣,“離開當時的口語很遠,今天更覺得難懂如‘天書’”,把廣大讀者拒之門外,沒有能夠發揮它真正的作用。
  由於以上種種原因,漢傳因明和藏傳因明之間有了很大的差別。
  藏傳因明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翻譯介紹階段,也可以稱做引進階段。


  這一階段從7世紀下半葉由嘎巴華則翻譯法稱的《國明一滴論》、《他證可行論》和展巴南喀翻譯法稱的《關係研究》起,到俄大譯師重譯《釋量論》,開創新因明止,約經歷了三百多年。這一時期的主要特點是一批從印度留學回來的藏族譯師在印度大師的配合下,進行因明經典著作的翻譯工作。這一時期也曾有過幾位擅長因明的藏族學者像瓊布紮賽、麻蓋洛等人在許多地方講授因明,但還沒有形成像後來那樣的固定學制和大規模的辯經院,學習的人數較少,學習的內容也只限於法稱的小論《正理一滴論》和中論《正理徹悟論》(有人譯作《定量論》)。
  第二階段,從俄大譯師就任桑普寺堪布(西元1096年),創辦五部經學院(五部經是:因明學、般若波羅蜜多、中觀學、昆曇學、律學)到宗喀巴大師(西元1357-1419年)開創新學之前,延續了將近300年。這一時期又可分為前後兩個時期,前期以俄大譯師和恰巴曲桑論師為代表,後期以薩班(西元1182-1251年)為代表。


  前期對因明學發展最有影響的有兩件大事:一是俄大譯師仿照印度中古時期的最大經學院那蘭陀的體制創辦了五部辯經院,使因明和佛學的研習走向了正規化的道路。這一時期桑普辯經院培養出了一大批因明和佛學方面的人才,據史書記載,俄大譯師的親傳弟子中授徒講學的高足弟子出了2萬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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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時期藏族佛教文化進入了一個新的繁榮時期。這一時期學術思想空前活躍,帶徒講學、著書立說、自由辯論之風盛極一時。幾十個不同的教派都在這個時期先後誕生,除桑普之外德瓦見、側公唐、嘎瓦敦、角木隆、蘇爾蒲、那爾塘、熱瓦斯多等前期的大型辯經學院都是這一時期出現的。這種情況對宗喀巴的新學派誕生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第三個階段,從宗喀巴大師(西元1357-1419年)開創新學派開始已有600多年了。這一時期的主要特點是在學術思想上起了劃時代的變化,把因明、中觀等五部和密部四續的理論研究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
  宗喀巴在《緣起頌》中說:“研讀各派學術論著,使我產生了更多的懷疑,心如火焚、焦慮不安。”德國哲學家阿伯拉爾說:“懷疑把我們引向研究,懷疑使我們認識了真理。”宗喀巴就是以懷疑前人的許多觀點為起點,步入了他劃時代的學術生涯。他反對盲從和輕信,主張深入研究考證,用因明的分析推理方法檢驗包括印度佛學大師在內的前人的各種觀點,決定取捨。就是在這種嚴格的治學態度影響下,他和他的繼承人對前人的學說展開了系統全面的整理和研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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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喀巴三大弟子開創的因明新學派無論從因明學教育的發展規模,還是從培養人才和理論研究的成就來說都超過了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在宗喀巴以前,藏區只有十幾所規模較大的辯經院,其餘大部分寺院都沒有正規的學制,有條件的地方只搞一些因明講座。宗喀巴以後從前後藏、川、康、甘、青藏區到內外蒙古草原建起了上千個大大小小的辯經院,大辯經院學僧多達5000~7000人(如黃教八大寺院),規模小的也有三五百人。凡有辯經院的喇嘛寺都有大致統一的學制和學科內容。各辯經院都有因明學科,專修因明3~5年,答辯合格將獲得格西學位。這些大大小小的辯經院對因明教育的普及和因明專業人才的培養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據不完全統計,從11世紀到20世紀初在藏族學者中著因明論的有117人,其中宗喀巴學派的就有89人,占總數的76%;因明論著221部,其中宗喀巴學派的共有183部,占總數的81%。從現代人的眼光看,著書的人數和著作的數量並不算多,但靠手工木刻版印刷,對著書資格要求特別嚴(藏族過去的習慣,沒有相當高學術地位不著書,即使寫出來也不會有人資助刻版)的情況下,就一門學科出這麼多著作家和著作,在同一時代恐怕沒有哪個民族比得上。從因明原理理解的深度、思路的開拓、推理形式的發展成就來看後期遠遠超過了前期。宗喀巴學派發展到後期內部又出現了幾個不同的學派。在新學各派中出現得最晚而影響最大的一個學派是果芒學派。這個學派的創始人是嘉木樣傑巴(西元1648-1722年),他以淵博的知識和非凡的才能把因明等“五部”理論的研究提高到了一個更高的水準。他的因明著作共有8部,由他推導的一些定理和經他修改補充而更趨於周密完善的因三相定義等已成為後來的因明學家們共同遵循的經典原則,在他離世後的200多年中誰也未能超越他。
  

二、藏族對因明學的貢獻
  藏族對因明學的貢獻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1. 文獻的翻譯和保存
  文獻資料對研究工作具有多麼重要的價值是學人皆知的。由於缺乏系統完整的文獻資料,影響全面系統地掌握理論原理,因而產生這樣那樣錯誤看法的也時有所見。藏族在因明理論文獻的翻譯方面做出了舉世矚目的貢獻。
  藏族對因明文獻的翻譯從8世紀末開始,延續到13世紀。在百科全書式的丹珠部共有陳那、法稱、天王慧、釋迦慧、壯嚴師、勝軍、法上、蓮花戒等25位印度因明大師的68部因明著作,這些著作都是從5世紀到9世紀之間產生的名著,其中大多數原文早已失傳,也無其他文種的譯文。這些古文獻資料在藏族中完整地保存了下來。
  2.對因明理論的進一步完善和發展
  藏傳因明對陳那、法稱的學說並不是照抄照搬和簡單地教條式地繼承,而是在廣泛吸收因明百家學說的豐富的思想基礎上,展開自由辯論,廣開思路進行研究,使因明學說從理論上得到了進一步完善和提高,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藏傳因明——測碼。藏傳因明對印度因明理論的補充和發展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使定義和概念更加趨於周密和完善。.......
  其次是推理形式的簡化。陳那改造舊的五支論式,提出了三支論式,這在因明史上一向被認為是劃時代的進步。而法稱卻提出了二支論式,認為“比喻是因法之間的關係的例證,已包括在因法關係支中,不應另作一支”。...........
  再次是知識內涵的深化和外延的進一步拓寬。因明是認識和形式邏輯融為一體的一個學科。在因明經典著作中涉及到許多有關理性思維和哲學方面的問題,諸如客觀與主觀、物質與精神、語言與思維、具體與抽象、共性與個性、同一與對立、原因與結果、時間與空間、存在與非存在、相對與絕對、肯定與否定、現象與本質、事物與名稱等等問題。.......
  3.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經驗
  宗喀巴稱“嚴謹周密的邏輯思維、知行結合的求實態度、準確巧妙的文字表達能力”為“世間三寶”。他還說:“沒有堅實充分的論證作後盾的觀點,就像插在泥中的木橛,始終站不穩腳跟。”.........
  三、藏傳因明學在實踐中的應用
  藏傳因明在實踐中的應用大致有以下幾個方面:
  1.開發智力、培養邏輯思維能力。
  藏傳佛教寺院不是單純的宗教活動場所,而是仿照印度那蘭陀和布嘎摩拉希拉建立的一種綜合性大學。規模較大的寺院都開設有十明學科,有嚴格的學制。“十明”之一的因明是寺院的基礎課程之一,入寺的學童首先要學《因明集辯》和《因明七論》,專修因明3~5年,從對日常生活中最簡單的事物的辨析開始步步深入,培養分析判斷、推理辯論的能力,養成周密思考和準確的合乎邏輯的表達習慣。
  2.用於佛學的學習。
  佛學是建立在高深哲理基礎上的一種高度抽象的學問。龍樹、無著等印度佛學大師的著作絕大多數採用了邏輯論證的表述方法。要讀懂這類經典著作,首先必須掌握因明知識,故稱因明為“打開佛學寶庫的鑰匙”。通過讀經又可以鍛煉和提高使用因明思維規律進行推理分析的技能和技巧。
  3.用於學術研究。
  藏族歷史上有成就的學者,都是用因明這個銳利的思想武器檢驗前人的學說,找出問題,進行分析研究,提出新的觀點,促使各種學說理論不斷向前發展。現在有人稱“藏傳佛教是佛學理論發展的高峰”。這種理論高峰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與掌握因明思辯方法有關。
  4.用於寫作、演講等其他方面。
  藏族習慣上很講究語言的邏輯性和表達技巧。寫文章,特別是說理性文章多用因明的推理、論證、反駁的形式。一般演講說話也講究語言的邏輯性,推敲用辭周延與否、前言後語有無矛盾。巧妙機智的辯論“對歌”流行相當普遍,甚至相互開玩笑也多採用因明的思辯方式,在學術問題的辯論中應用因明的論辯方式就更普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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