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講堂／迎接「文化雙融」時代

【經濟日報╱陳明哲】    2012.09.03 02:34 am

我們總想著如何滿足美國的需求，卻絕少思考什麼才是自己應該走的路；不知道自己可以貢獻什麼、出路在那裡、可以在那裡創造價值…

回到美國之後，我回顧過去這一個月的行程。

這一個多月，我飛過北京、上海、深圳、台北和香港，和兩岸三地的企業界和管理學界朋友有許多對話。在每一次的對話裡，大家對管理的未來幾乎都表達了類似的憂慮與質疑。

「美國的管理模式已經面臨重大瓶頸，不全然適用於新的全球經濟情勢，我們應該為管理找到新能量與出路」不管在公開或私下的場合，我不只一次的這樣提醒著。

這幾年來，陸續發生了很多事，從金融海嘯到占領華爾街運動，這些傷痛的背後，都看得到美式管理的危機。

事實上，早在多年以前，美國的知識菁英就已經警覺到這個問題；他們不只一次地追問：「美國幫助過那麼多國家，為什麼反而製造出更多的敵人」？

全球化 不等於美國化

有一次，我也被問到這個問題。我的回答是，人除了需要幫助外，也需要被尊重。互動、交流應該是雙向的。然而，長久以來，美國在世界舞台總是扮演老大哥的角色，說話用命令的口吻，做事得理不饒人，只重法不重情理，這種對人情不重視的思維與做法，自然無法贏得人心。

長期以來，許多人的思考習慣把美國當成世界的中心，所謂的「全球化」即等同於「美國化」。近年來，我不斷強調「『全球化』不等於『美國化』」。美國和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一樣，都是地球村的一員，除了影響別的國家外，美國應該也要敞開心胸積極向世界各國學習。

另一方面，台灣一直是一個「代工型社會」。從過去到現在，我們扮演著不同的代工角色。過去，我們是美國的「製造代工夥伴」，在製造業外移之後，現在為「知識代工夥伴」。我們總想著如何滿足美國的需求，卻絕少思考什麼才是自己應該走的路。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不知道自己可以貢獻什麼、出路在那裡、可以在那裡創造價值，這是代工型社會最大的悲哀與盲點。

這種情況在管理學界尤其明顯，甚至嚴重到讓人憂心的程度。美國把SSCI（Social Science Citation Index，社會科學引文索引）當作評量研究成果的指標，台灣也跟著做，但是，台灣一些管理學者竟是一窩蜂投稿到一些毫無品質管控的學術期刊，使這些不入流的期刊反而因台灣學者的眾多稿件而名利雙收。後來，這些期刊就成了學術界的投機平台，品質再低的論文都能在這裡發表，SSCI反倒成了短視近利者的背書工具。這種現象對台灣的國際形象已經造成重大傷害。

仔細想想，這樣的代工型社會所造就的「形式主義思維」其實也像布袋蓮般慢慢地開滿了台灣社會各個角落。在各行各業中，我們看得到愈來愈多企業採用短打的KPI（Key Performance Indicator，關鍵績效指標）來衡量員工考績與公司績效，卻少有人去做紮根且具有長遠效益的事，想的都是一時而不是永續。

代工型社會 何去何從

不管是產業、官方或學術界，在放眼未來的時候，我們都該回過頭來問自己是誰，認真誠實地面對自己，做自己認為真正有意義的事，而不是一味地迎合那些功利指標。也只有這樣做，個人和社會才能走出自己的路，創造真正的價值、真正擺脫代工和依賴的宿命。

這件事相當重要，卻也十分吊詭，因為，即便許多人知道美國式管理已經千瘡百孔，卻還是用這樣的思維在管理社會和企業；還是只問目標的達成，不問這些目標背後的意義和價值。

美國走過的路，我們都看在眼裡，如果不能從過去的經驗去省思、找到自己的方向，我們的管理只會充斥更多的不安與失衡。有趣的是，美國管理學界近年來已經開始出現「向東方學習」的呼聲，呈現一片「東風西漸」的氛圍。在這種情況下，根本的問題成了：我們究竟要「西漸」什麼樣的「東風」？我們對世界文明與人類可以有什麼樣的貢獻？

根據我個人的長期觀察與融合中西的獨特背景，我發現以華人為首的東方管理思潮強調以整合取代對立，以中道取代衝撞，以雙贏共榮取代割喉競爭，正可以為處於困境的西方管理思維找到出路。

鑒往知來，我們可以預見，一個融合東西方智慧的「文化雙融（Ambicuture）」管理新時代即將到來。

（作者是國際管理學會Academy of Management主席）

【2012/09/02 經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