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佛教的教育 

   
夫教育者,遵從諸佛之教理,發育群迷之正智也。然群迷之正智,為何而欲發之耶?良以眾生本無種種諸苦,以不了世間一切事物之實相,故惑無為有,惑妄為真,惑好為醜,惑善惑惡。以被事物惑故,妄起貪著,作諸惡業也。以有惡業因故,感此種種諸苦之果也。若了諸法實相,諸惑自破,妄念不起,惡業不作,惡因不成,諸苦之果亦無由生矣。如是正智,即離苦之良導也。以欲起正智離諸苦故,教育之所以興焉。

    眾生之苦甚多,教育之法不一。有衣食之不美滿者,而農工商之教育興焉。有社會秩序紛亂不安者。而政治法律之教育興焉。有人群之不親睦,人心之不中正者,而倫理道德之教育興焉。雖有世間種種教育,令諸友情避苦趣樂,然不能超生老病死之範圍,離究竟之苦本。縱得離苦,不過一時苟安而已。即此苟安,亦複難保。觀吾國歷史,數十年即有亂,國亂之時,身家難保,遑論其他哉?此世界教育不究竟之故也。

    惟佛法能斷除世間有情之妄見,拔生死之苦本,證究竟之解脫,常享安樂,永離諸苦。如吾佛盡未來際,不服生滅,其他之苦,遠離可知矣。佛法超越尋常,關係人生最大。既知佛法之如此重要,其教育非常教育,亦可知矣。
 
   
非常之教育,非非常之人不能為。

    所謂非常之人者,即明瞭佛法正旨之人也。若得明瞭佛法正旨之人,為教育者,而教育未有不興焉。否則,任爾如何,講究教育方法,總是守株待兔,緣木求魚,萬無復興教育,成人成材之理也。喻如醫者,首要識藥性之升降,知藥味之甘苦,然後應病下藥,自有功效。若識藥不真,懸羊賣狗,不但不能除病,而複增病矣。此餘論教育之興,首先採取教授之人,無須預訂教授方法也。

    吾國創立佛學,雖曰未久,已非一年,不得人材,振興佛教,利益社會者,實未得真正教授人材故也。余言佛教無教授人材,人必以餘言之太過,吾國僧伽數十萬,不肖者固多,為中外人所信仰者亦不少,而謂教育無人,有何說焉?常聞佛滅度後,西方小乘教分裂,而成二十派別,各有所是,各有所非。其中真是真非,至今未聞有能判斷,指學者之正路者。今之授小乘學者,于此二十宗中,不能判決是非,學者將何以而適從乎?是彼之非,而自不知所以是,亦不知所以非,未了佛法之正旨,其然乎否也?

    西乾大乘,亦有空有二宗。宗有者,謂一切法有。宗空者,謂一切法空。且道佛法是有耶?是空耶?是亦有亦空耶?是非有非空耶?至今亦無人能分別。講有者講有,講空者講空,是與否不論也。更有吾國特創之天臺、賢首二宗,台教以四教分判佛教,謂法門有四,佛果亦有四。賢首以五教分判佛教,謂法門有五。試問佛法究竟屬四耶?五耶?為複非四非五耶?為何可四可五隨人分派耶?至今亦未有人能判決者。吾佛之大小乘法,皆雜亂無章,授此者,依樣葫蘆,學此者,謹守陳規,善則善矣,無奈傍人簷下,自無安身立命之處何?餘言未了佛法正旨,然乎否也?

    以上大小二乘諸宗紛然,若汪洋之波,佛法正旨,無一定之在處。如此教海,方針不定,自尚不知去處,隨風漂泊,渾然而示學者,能無錯謬者呼?吾聞佛法,離四句,絕百非,諸相非相,即見如來。觀此佛法,有突然超絕,獨尊無侶之勢。學者當自尋出路,莫學他人之言句,障閉自己之悟門。經雲:

    但有言說,都無實意。

    但是非但各宗之言論不究竟,即吾佛之親言亦不究竟,只方便引誘,令入門而已。若至門者,當努力自進,方能歸家穩坐,享受太平。若以言語為究竟者,止宿門外,非智者之所為也。自止門外,而欲引入升堂入室,豈有此理乎?講究諸宗者不論。或有講演佛經者,亦都以諸宗言論,擬度佛經,而不以佛經證實諸宗,反賓為主,將奴作郎,以致佛法正旨沉沒,久遠而不能發現也。總而言之:主持佛教者,不具正眼,佛法在前而不識,如此而欲求佛法教育振興,僧材成就,萬無可能之理!

    已明未了佛法正旨者,不能興起教育矣。不知己明佛法正旨者,如何而能興起教育耶?曰:吾佛自睹明星悟道後,自然善說法要,大說小說,順說逆說,反說正說,或語或默,無不契機。未聞悟道後,另求教育方法也。亦未聞有何古規可循也。又禪宗諸祖,自得法後,或棒或喝,瞬目揚眉,皆能為人解粘去縛,拔楔抽釘。可證得佛法正旨者,語默動靜,逆順縱橫,自然合於教理。
 
   
古德雲:

    大用現前,不存軌則。

    若為教育而預訂教授法門者,不啻坦途荊棘,自生障礙也。處眾規矩,不在此例。

    佛教之教育,與世界之教育,不得一概而論。何以故?世間之學,皆有相也。世間之相雖博,世間之理不深。以不求深入故,廣列課程,博而求之,三年五載,遲則十年八年,必有所得。佛教之學,法在無為,其理極深,雖畢生求之,猶恐不入故,廣列課程,種種雜學。一齊進之,而求佛學之速效,猶如縛足求前,弄巧成拙,智者不為也。善學佛者,當從一門深入,一通一切通,故無須博學也。  非但無須博學,二法同學亦不可。法二心亦二,不能深入故。永嘉雲:

    直截根源佛所印,摘葉尋枝我不能。

    佛法志在求根本,本得則枝葉自彰,故無須博學也。世間學,不求根本,但求枝末,所以不能不博學也。世間學與佛學不同,其異如此。是故餘言學佛者,寧可精而不博,不可博而不精。觀夫古之高僧,深入佛法者,無不是置心一處,幾十年不變易,而能成就也。又世間學者,自古以來,未聞有悟明自心者,非聰明不如也,即務博不求精之故也。古德雲:

    學博者謂之雜毒入心。

    可知博學,不利於初學。為教授者,宜以一法受學者。而學者亦不可有多求之心,能於一法上有所心得,然後博覽群書,自然法法皆是佛法。若於佛法未有得處,雜以世間學,世間學易的故,反牽制佛法,變為世法,乃至僧相亦為之轉變,可不懼哉!夫佛學之目的,在明自性,了生死。

    若初學之人,即欲學常識,以為應對世人,則宗旨已錯矣。欲求佛法之結果,如種瓜而想得豆,雖愚亦知其不可也。今之佛教教育,以雜學而錯亂本旨,不能成就僧材,反成僧家之敗類,此為一大因緣也。愚意不論授者學者,皆以明心為目的,二十年三十年,專心於此,不明自心,不為畢業。

    如是學者,不論多寡,乃至一個半個,是為佛教好現象,舍此而談佛教的教育,如舍舟航而渡大海,可斷言不能矣。





主持人
守培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