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1/11/08 01:01:26
學習次第 : 進階
大圓滿
第四章·傳承的重要性
大圓滿法的教法與傳法上師所身俱的傳承密切相關。傳承的加持對其弟子們智慧的提升與覺悟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顯教教義認為只有在許多許多世的修行之後才可能證悟,而密宗則認為人在一世之中便可通過更為有效的修行法門而證果。大圓滿法認為一生之中不僅可以覺悟,更可以達到“大遷化虹光蘊身”之境界。它所指的是軀體在沒有經歷一般死亡的過程下,透過一種物質元素重新融入其光明本質的轉化,而從凡夫眼中的世上消失了。蓮花生大士、無垢友尊者等,都曾實證這種特殊的果位。修行者即使在有生之年達不到這種光蘊身,臨終之後仍然可以實現。這是近年來許多西藏的大圓滿法行者所實證了的。實現虹化不僅要依靠大圓滿法特殊的修行方式,更主要的是從上師處得到傳承的加持!
大圓滿法的宗師一般通過三種方式傳授:口傳、喻傳與直指。大圓滿法中,灌頂儀式並不像密乘中那樣非有不可。灌頂的真正意義在於智慧的傳授,而這往往只需簡單幾句話便可辦到。但一般上都得看弟子自身的悟性。
寧瑪派的某些上師們認為這三種傳授對應的是大圓滿法的根源。他們認為在大圓滿法首先是由普賢王如來(法身)傳至金剛薩埵(報身),其次再通過喻傳而至第一位大圓滿人間祖師噶繞多傑(化身)。更其次噶繞多傑通過口傳將其授予芸芸眾生。這種解釋容易使人認為有三位上師分別傳下了三種不同的教法。但事實上這三種傳授方式都離不開上師。上師本身即是“道修”。如果法身以直指傳法報身,則直指本身成不了道修,因為報身並不需要道修。事實上個體是同時由身、語、意三者組成的,這才是上師採用三種方式來傳授智慧的真正原因。
“口傳”既包括上師為使弟子能理解原始狀態而作出的解釋,又包括使弟子們契入智慧狀態的修行方式。
“喻傳”是上師通過展示某一象徵性物,例如一面鏡子或一枚水晶,以及通過故事,寓言和謎語等等來傳授明覺的過程。
“直指”是通過上師與弟子同在離戲之境中契合而實現的。例子可見於著名的印度大成就者那若巴的覺悟,他是帝洛巴的弟子,一位著名、偉大而博學的學者,並且還是中世紀印度最重要的佛教中心那爛陀大學的主持。然而那若巴的知識卻停留在理性智識與教條化的層次上,未能昇華到智慧的領域。
在那爛陀寺住了幾年之後,由於得到一些徵兆與啟示,那若巴辭去了主持之職,出發去尋找帝洛巴。根據他的徵兆預示,帝洛巴將是可以使他覺悟的上師。在他漫長而疲憊的追尋中,那若巴數次和以各種面目出現的帝洛巴相遇,可惜不能識別。最終他遇到了一位自稱帝洛巴的漁夫。這漁夫正在一隻鍋子裏煎魚,可他手指一彈,魚兒便起死回生,漁夫複將它們放歸水中。那若巴深為他們的會面感到困惑,然而他堅守對帝洛巴的信仰,許多年來一直追隨侍奉他。這些年裏他從未接受任何教法的宣講,而帝洛巴卻不斷地將他置於各種刁難和嚴酷的考驗中。一日在山洞中帝洛巴要他到山谷中取水供其飲用。那若巴不畏酷暑,耗盡精力,終於翻山越嶺地取水而歸。但師徒一見面,帝洛巴卻脫下一隻鞋子來擊打那若巴的前額。那若巴因驚厥倒地。在他蘇醒時,智慧也已在他心中升起。這並非是帝洛巴創造的奇跡,而是那若巴年復一年的苦行與自我犧牲,成了他接受傳承的加行準備。
傳承的價值並不僅僅在於喚醒智慧,更在於促進傳承本身的成熟化,直至證道。正因為如此,上師與弟子之間的關係是非常緊密的。大圓滿法的宗師並不僅僅是幫助、支持弟子的良友,他本身就是道的修持。這是因為禪修的開發是由弟子契入上師的境界開始。在顯教與密宗中上師也是極其重要的。前者是因為宗師掌握了佛法的真理,後者則是由於他是一切轉化顯現的根源。
蓮花生大士向弟子傳授普巴金剛灌頂的故事可以用作佐例。蓮師以神通將本尊的壇城顯現于眾弟子面前,並讓他們對其頂禮膜拜。弟子們都起身拜伏在壇城面前,唯有移喜措嘉一人向蓮師頂禮。因為只有她才領悟了蓮師才是一切顯現的根源。
上師是弟子通往智慧的大門,他的傳承永遠沿襲在修行者的一生中。一個人可以毫無限制地從許多位上師那裏接受到教誨,但一般只有一位師父能喚醒行者心中的智慧於證悟。這位能讓你證悟的師父便被稱為“根本上師”就我而言,在西藏時也曾接受過許多位宗師的教誨和灌頂,然而只有香曲多傑為我開啟了覺悟之門。
在我遇到我這位上師兩年之前,我曾夢到身處一片陌生之地,周圍有許多白色水泥建成的房屋。這在西藏是甚為罕見的,因為藏式房屋一般都是石砌的,也常不用白色。夢中房屋的樣式仿佛幾年前漢地人在康藏修建的一些房屋。我走進其中一座,看見藍色的門楣之上用金字書寫蓮花生大士的明咒。進入房屋之後見一老者,模樣只是普通的鄉下藏民。當我正思忖這是否是一位上師時,他開始誦念蓮師的明咒。然後他對我說:“在此山的另一側,岩石之下有一洞穴。洞中有八個天然壇城。快去看!”仍在夢中的我驚詫莫名,立刻便開始攀爬山岩,我的父親也跟隨我身後。進入山洞之後,父親開始大聲誦念《般若波羅密多經》,我也隨之念誦。我們在洞中環繞並觀其壁,但我只能看見八個壇城繪圖的一些裝飾細節。正當如此,仍在誦念經文的我醒了過來。
後來(1956年)我們那一帶一位貴族家的女兒患了重病。儘管許多醫生多方努力,病勢卻不見好轉。他的父親曾聽說一位擅長醫治疑難雜症的上師,便派人去向這位上師求醫問藥。在兩日的馬背顛簸之後,僕人到達了醫生所。他們受到禮待,並立刻被請去休息。然而次日上師告訴他們現在一切藥石皆無回天乏力了,因此在他們啟程後的第三日病人已經病逝了。當僕人回到家中時,他們如實報告了所發生的一切,並發現那女孩確實是在他們啟程之後不久就亡故了。
其後不久的一天,我父親的朋友(即這女孩的父親)來訪我家,並告訴了我你父親關於這位上師的事,還提到他居住的村子裏有許多白色水泥的建築物。我正在與父親一同傾聽,立刻便想起了我的夢境。同一天的黃昏,我獲得了父親的允許去拜訪這位上師。在準備兩日之後,我便同父親一道出發。當我們到達該地時,我注意到周圍的一切恰如我夢中所見。上師迎接我們的態度也仿佛是早已認識我們一樣。他是一個極為簡單樸實之人,在村子裏以行醫為生,四周追隨他的有一小群弟子,他們在一起和諧地工作、修行。村中人言,剛抵達村莊時他說自己是七十歲,年復一年他也都說自己是七十歲。若按他到達村子的年頭來算,他應該已經是一百三十歲了。
我在這位上師那裏住了好幾個月,開始一直難以適應該處的環境,因為我已習慣於從重要的上師那裏接受正規的、傳統的教法與灌頂。香曲多傑表面上似乎並未傳授給我任何教法,而事實上他教我的是如何從自我建築的樊籠中解脫出來。我開始意識到即使是在多年的修行之後的此刻,我仍然未能真正領悟教法的真正涵義。然而這種認識並不能使我感到滿足,因為這位上師還未給我任何灌頂。但當我向他要求時,他卻說:“你並不需要儀式上的灌頂。你已經從其他上師那兒接受了許多。”但我回答說要得到他的灌頂。最終在我的堅持之下,他同意了傳授寂忿百尊的灌頂。由於他本人並不擅長這些儀式,他讓一位精通儀式的弟子協助他。那一次,一般上只需要不長時間的灌頂,耗費了他一整天的時間。香曲多傑不知道該如何按部就班地執行儀軌。實際上他連誦讀都不太流暢。這種儀式中本來應該有這樣一個步驟:灌頂的上師同時搖鈴和搖手鼓,最後才念誦密咒。我因為熟知這套儀式一貫的程式,但他的所為不禁令我大為驚訝。
那一晚灌頂儀式結束之後,香曲多傑一頓話才使我了悟到灌頂的真正意義。通常在灌頂之後,上師都會向弟子展示包涵了這一儀軌和描述傳承上師法脈的經譜。香曲多傑卻沒有給我任何經書。連續下來三小時他侃侃而談,猶如在朗誦一部大圓滿密續一樣,以深奧至理完美無暇的字句,向我闡明了大圓滿法的真正涵義。最後他說:“這是大圓滿法三部的完整傳授。三部指心部、界部與決竅部。”這一夕長談將我們的觀念完全扭轉,過去一切理性認知的局限徹底崩潰了,香曲多傑打開了一扇真知之門,使我了知到教法如何在個體中活生生的存在。
香曲多傑從未正規受到過教育,他未系統的學習過。他的智慧來自於改變了他一生的內在覺醒。他還是一位伏藏師。我自己就曾記錄過他的一些啟示。他在一般的日子會坐在自己的屋前,一扇敞開的窗戶之下接待病人,而我則坐在窗戶下。在病人往來的空歇之間,他會口述一些箴言,我便錄之以文字。隨後,下一位病人來時他便停止講述。當病人離去之後,他便從剛才的句子中斷的地方繼續下去,從來也不需要問我他上回口述到哪里。
香曲多傑的主要上師之一是貝瑪敦都。這也是一位極為簡樸的上師,以辭世時虹化而著名。一般可達虹化之人在自知不久于人世之際,會要求被鎖閉帳篷或房間之中長達七日。啟門時則僅餘留頭髮與指甲(所謂身體的穢物)於室內。
傳言中,貝瑪敦都在去世前二十天左右即召集其重要弟子,然而傳授一些從未傳過的教法。我的上師香曲多傑當時便在場。他們一塊舉行了薈供。這薈供持續到藏曆的第十日,即被認為是與蓮師特別有緣的時日,貝瑪敦都要求所有的人伴隨著他來到山上,在他擇定的坐化之地,那裏已經設好了他的帳篷。上師要求大家縫好帳門,在一周之後再回來檢視。那七日之內大雨滂沱,天空中出現了許多彩虹。第八日早上弟子們啟帳入內,在帳內僅看見他的衣物,其位置仍如大師進帳後盤坐時一般。他的編織腰帶本來是在腰部束緊他的藏袍,而將仍然束於衣物四周,仿佛仍有人在其中。貝瑪敦都都是極為簡樸的行者。他居無定所,一生流離,修煉“能斷”法門。他亦是我的另一位師父,曾在黑關中度過了五十年時光的阿育康卓空行母的上師。
一九四九年另有一位虹化的例子。薩迦巴寺中寺規極嚴。其中一名僧侶卻與一位女子發生了關係。事情洩露後,寺中管事將他痛打一頓,逐出寺門。這僧人滿懷悲傷,無家可歸,流落西北藏邊。那裏,他幸運地遇到了藏巴竹欽。這位大圓滿法的導師育有十二個孩子,都是修行者。他們以遊牧為生。那僧人同他們呆了兩年多,與他們同起同作,接受了許多教法。後來他決定重歸故里。但因為他的舊居是在寺廟之中,他無法獲取在其中居住。於是他只好在能望見寺廟之處自己結廬而居。那與他一度有過關係的女子前來與他共同生活,照料他的起居及牲畜。他們如是生活了若干年,直到某日這位還俗僧人宣佈說他將在七日之內死去。他去寺廟之中與主持們協商,使其一半財產在他死後能歸於那位與他同居的女子。因為在西藏,按照律法,僧人的世俗所有之物在死後當歸於寺廟。當他的願望得到滿足後,他要求自己能在靜室之中不受打擾地度過一周。第八日黎明,廟中的僧人與主持都前去見證,雖然以往他們都曾批評過這個人,也未曾真正善待過他,當房門打開時,僅發現他餘留下的頭髮和指甲。寺廟中於是建金墓以保存這些遺物。
更近一些的例子是一九五二年我的叔父親眼目睹的一次虹化。在西藏離我居所不遠處,有一位以在石頭上雕刻明咒為生的老人。年輕時他曾是一名裁縫,後來他為一位著名的上師多柱欽當馬夫,大概從那裏接受了一些教法。在他死前,他將一切都留給其兒子所在的寺廟,並宣稱他將在一周內死去。每個人都大感詫異,因為人們從未把他看成是一位修行者。然而當他要求在帳篷中被鎖閉七日時,大家方才明白他將虹化。第八日,許多人都爭相前去觀看,其中包括一些無宗教信仰的政府官員,他們確信可以通過這件事,一勞永逸地向當地信眾表面他們的迷信是多麼的愚蠢。然而當帳篷開啟之後,只是發現老者余留下了的指甲和頭髮。
我記得當時我叔父在親眼目睹之後,含著熱淚說:“我認識他已有多年,卻從來不曾意識到他是如此道行高深修行者!”然而確實有許多大圓滿法的修行者就是如此簡單平實之人,往往不會表露出內在擁有的真正智慧。虹化是大圓滿修行的最高實現。它的作用與報身的顯現是不同的,因為光蘊身仍然可以同其他的生命體聯繫,並積極的去救度他們。這就仿佛肉體的物質元素被融入其光明的本質之後,再次以清淨次元重新組成的光蘊體而繼續存在著。而報身的顯現卻是被動的,因為它們的顯現緣起於能觀瞻淨相的個體。
覺悟並非是可以依靠個人的行動和努力創造的。它指的是克服個體暫時性的蒙昧和障礙。傳承的傳授是達到這個目的的最有效的辦法。在大圓滿,驅除障礙之道徑可以非常迅速。因為通過傳承,行者可以很快達到明覺的境界。從狹窄的觀點出發,我們想到需要若干世才能消除惡業時,可能會感到沮喪。譬如將我們所累積的惡業物化來看,善業可能只是惡業大山旁的一小塊岩石罷了。要清除這惡業需要多長時間?似乎無數的淨業梵行只不過能磨滅這座惡業大山的細微一角而已。
然而業果事實上並非物質的集合,也不依假外在的環境而存在。牽制我們的是它那些障礙智慧的功能。如果我們將業果和產生業果的無明比喻作一間黑屋子,原始狀態的智慧就如一盞明燈;它瞬息之間便可驅走黑暗,照亮一切。同樣的,如果修行者獲得了本初的智覺,便可能在一瞬之間克服一切障礙。
在一片思維混沌之中,開始尋求智慧明現的修行者好比盲人欲將線串過針眼一般。上師則如同明眼人那樣在旁邊幫助盲人安置其手。當盲人終於將線穿過時,他仿佛是雙目複明瞭一般。這譬喻傳承可以引導行者契入本初之狀態。
個體的狀態常被比作虛空,也無人能指明其起始與終結。它無處不在,猶如空,猶如人的原始狀態。基位就個人而言,仿佛是陶瓶內的空間。它雖然暫時地局限於瓶中,卻與外面的空間毫無二致。這種類似虛空的“空性”被稱為體相。它超越一切思維概念意識形態。然而在這空性中卻兼有光明于個體的思維,以及種種悲能之中持續不斷。這種光明即是明覺狀態,如同晴空中的郎日。
太陽的光輝是虛空光明的顯現,虛空亦是這種光輝顯現的基本條件。因此天空中可以升起兩三個乃至無數的太陽,但其自身永遠是不可分割的一體。同樣的,個體的明覺也是獨特和自立的,但其空性卻與一切眾生共同。
最後我們還要以雲層為例。雲層代表的是阻礙我們顯現的原始狀態的暫時障礙。當雲層濃厚時,太陽仿佛消失。但事實上太陽一直存在著的。無論白晝黑夜,太陽恒久照耀,但其光芒並不能常照大地。同樣的,原始狀態的智慧也是從始就存在於個體自性,無論這個個體式達到了覺悟還是墮入輪回。智慧無法顯現是因為我們的無明。覺悟或涅槃都無非是一種超越了一切障礙的狀態。這就好比站在高山之巔者,總可見到太陽一般。涅槃並非天堂,亦非極樂世界。它是超越了一切二元,包括歡樂與痛苦的境界。
當我們克服了一切障礙,發現自身處於全然的明覺狀態之中時,覺悟的智慧就像陽光的無窮光芒,毫無限制地自然顯現。浮雲散盡,陽光終於無羈絆地重照一切。